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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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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已经能上达天听,显然就瞒不住了。没过几天,这件事成了长安街头巷尾最时髦的谈资。

    比如——

    “听说元家大娘十五时在南宫长公主和太华公主面前出了个大风头?”

    “哪个元家大娘?”

    “就是元家宝树啊,你竟然不知道?”

    “原来是她?早说是元家宝树,哪有人不知道的?你想说的,就是她力压群芳、夺得头魁吧?”

    又比如——

    “这怎么可能?元家在那个什么什么州……反正就是岭南的一个偏远州县,呆了三年!就算她之前如何有才,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胜过长安里的诸位贵女吧?”

    “谁说不是呢?可事实摆在眼前……太华公主殿下暂且不提,多少人想抱南宫长公主殿下的大腿而不得的?既然长公主殿下青眼有加,可见元家大娘确实有过人之处!”

    “要这么说起来,能从岭南直接调回长安,也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更何况是夺情起复?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放在这里,就该说虎父无犬女了?”

    “之前不是说,那拜月是为太华公主为选德王妃而特意举办的吗?我听说,泸州鱼氏也有女儿参选呢?”

    “是啊,就是和当今皇后娘娘沾亲带故的那个鱼氏!可是这风头,完全被元家给盖过去了啊!”

    “看起来,这选妃一事,有得好戏看咯!”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虽然众人心中的标准各有不同,但不管是谁,都得承认,无论是元光耀还是元非晚,都顺利地在长安打响了名气的第一炮,以元非晚为尤甚。至于原来风头最劲的德王妃人选鱼初对此作何反应,他们都表示——

    反正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掐呗!

    元非晚可不想和鱼初掐架。更确切地说,她对鱼初没什么想法,她努力表现也不是为了压过鱼初;只不过她必须发威的场合目的是给德王选妃,如此而已。

    “想想也是闹心,”元非晚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不由低声嘀咕,“聪明的人,会知道我其实根本无意王妃;但传出去,人人都会以为我想嫁给德王想疯了!”

    这一点,她在参加流水宴之前就知道。奈何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宁愿自己暂时顶着这种名声,也不愿别人看低她乃至她爹。自古到今,成王败寇;同样的,只要他们将来能够扬眉吐气,不管谁再倒回来想这件事,都会明白他们当年弄错了!

    不怕麻烦找上门,就怕被无视被忽略;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失败!

    但不管如何表现,都要适可而止。元非晚知道自己刚出了个大风头,街头巷尾一定传得沸沸扬扬,她也就不凑那个热闹,在风口浪尖上往外跑。所以,十五后的几日,她都乖乖呆在元府里,写写字浇浇花,再辅导小弟做功课,倒也没怎么闲着。

    这一日,元非晚正在书房里临一幅山水画,水碧给她磨墨。她正揣摩着毛笔走向和宣纸洇染方向的关系,谷蓝忽而推门进来。“大娘!”

    “怎么了?”元非晚头也没抬,依旧专心致志。

    “大娘,宁海布庄的人来了。”谷蓝回答。“说是把您前些天定好的成衣送了过来。”

    “收下来就行。”元非晚道。“该付的钱,回头我让元达送过去。”那家裁缝手艺还算可以,应该没大问题。

    然而谷蓝依旧站着不动。“已经拿来了……”她犹豫道,“可是,大娘,您到底订了多少衣服?”

    “嗯?”元非晚莫名其妙。她就定了两套,有什么问题吗?“你那时不是在边上看着吗?”还要问她?

    谷蓝见元非晚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样,不由急了。“大娘,您还是出来看看吧!”

    到底在搞什么?一头雾水的元非晚只能出去了。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院子里的这些……都是?”她刚出门一抬眼,就震惊了——

    她的小院子里已经放了两口红漆黄花梨大箱子。从打开的盖子判断,一只里头是绫罗绸缎,另一只里头是锦绣织染。元信和元达正在往里头搬第三口箱子;那箱子不大,但从他们脸上紧绷的肌肉和手面上爆出的青筋来看,里头可能是更重的玩意儿——

    首饰?元非晚只能这么想。“里面的东西,你都看过了?”她转头问谷蓝。

    “只看了上面的。”谷蓝承认。“太多了,没来得及全部翻完!”

    “……这真是宁海布庄的人送来的?”元非晚再次确定道。生意要是这么做,宁海布庄早就亏本倒闭了吧?

    别说元非晚,谷蓝自己也不信。她只是不熟悉长安,又不是没有基本常识。此时听见元非晚问,她只能苦着张脸回答:“人确实是。我也和他们说了,我们没定这么多。但他们一定要说这些都是我们的,放下六个箱子就马上走了,连尾款都没要!”

    ……谁这么土豪,给她送了六大箱的东西啊?

    听了这些解释,元非晚一时也无话可说。宁海布庄的人肯定不会自己如此做,那肯定是后面有人!但问题在于,后面的人是谁?

    这时,元达和元雅已经把第三口箱子搬到了院子里。回到长安后,元光耀已经给自家添了几个粗使奴仆,照理说他们两个老资格不用再干这种粗活。可今天情况不同,想必是里头的东西敏感。

    果不其然,两人放下箱子,元达就和元非晚禀告道:“大娘,这里头都是些女子用的珠宝首饰。”

    元非晚没打算问他们为什么会把这种东西收下来。元达和元雅都是有分寸的,会这么做,肯定有原因。想到这里,她便下了台阶,走近去看。刚刚打开一条缝,金银珠宝的光线就强烈地反射出来,刺得她眼睛发昏。

    元非晚定了定神,掀开箱盖,翻检起来。

    四蝶银步摇,上嵌珠片,蝴蝶翅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金鱼莲纹镂空银花簪,簪尾一粒东珠绝非凡品;喜鹊含枝金饰,薄薄的一小片,纹理精细,亮而软,可以贴在面颊上;嵌宝耳坠,石榴石吊坠鲜红如流火;四兽小鸟葡萄镜,鎏金纹繁复流畅……

    ……不管是谁送的,这真是大手笔!就算要贿赂她爹,也犯不着这么多吧?

    元非晚合上箱盖,又去查看另两个大箱。里头都是已经裁剪好的衣物,做工料子都是一等一。她拿起一件打量,忽而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衣服好似小一号吧?”她轻声道。见这件是轻薄的桃花底衫子,她不由联想到了一种可能,便挑了另一件料子贵气得多的衣服再看。“这件看起来,又好像大了……”至于她定的那两套衣服,却是正正好。

    这会儿,元非晚终于明白为什么元达元雅会收下这些来路可疑的物品了。因为她现在几乎能肯定,到底是谁送的这些东西——

    想想看,这些衣服是送给她的。大了就算了,以后还能穿;但谁会送给她更小的?唯一的可能是,这些衣服,一早就做好了!会把她的衣服从小到大做一遍的人,这世上恐怕的确有,而且只有一个!

    “……另外三个箱子里是什么?”元非晚问,声音里头有不易察觉的颤动,但很肯定。“是不是阿耶和非永的衣服?”

    元达和元雅对视一眼,点头。要不是对方扔下东西就跑、里头的物品又确实指向某一个方向的话,他们哪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收下这样贵重的礼物?

    “这是……”原本犯着很大嘀咕的谷蓝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虽然她从未见过传闻中的汝南县主,但在岭南也就算了,现在可是在长安啊!吴王府离元府,也就三条街!

    水碧跟着出来,也被这种阵仗惊呆了。这会儿,她同样看出了东西的来源。“大娘,”她说,音线竟然隐隐带上了哭腔,“这绝对是夫人给您的啊!”

    元光耀上朝后直接去国子监,中午并不回来。元非晚觉得这种事(私事,牵涉的问题又敏感)不好去打扰她爹工作,晚上也来得及,便不叫人去通知他。倒是元非永,还没去上学,便很快看到了他的那一箱子东西——

    论数量并不少,只是他现在也才七岁,衣服比较小而已。

    “……这个,”元非永迟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衣服山,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是娘……给我的?”萧菡被软禁的时候,他不过二岁,对母亲的印象实在模糊,一声母亲或者娘亲更是生疏。

    “是啊。”元非晚道,“过来,试试这件小袄,我觉得你今年冬天就能换上。”

    元非永老实地穿上了。中秋刚过,天气只是有些凉,穿这种衣服未免太热,但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它真暖和!”他低头打量自己,“而且摸起来很舒服!”

    “长安的东西,自然不能和岭南比。”元非晚招手让他走近些,更仔细地打量,“而且,亲娘能和其他人比吗?”

    这话说得隐晦,但元非永隐约听出来了。他之前被寄养在二房,指望黄素对他好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过,这么扫兴的话题,出了岭南,他也不想再提了。

    “是吗?”他只高兴地问,“那是以后我都会有这样的衣服穿了?”

    “当然,只多不少!”元非晚满口保证,却不由有些心酸。她弟弟长到这么大,竟然连亲妈的样子都不知道。现在,只是有舒服的衣服穿,他就高兴成这样!

    不光是元非晚心情低落,水碧和谷蓝也都默然无声。

    气氛沉默,元非永当然感觉得到。他想了想,便坐到榻上,和元非晚挤在一起。“现在来的是衣服,以后来的就是人了。对吗,阿姊?”

    元非晚摸了摸小弟的后脑勺。“没错。阿姊答应你,以前缺你的,以后都会翻倍补回来!”

    元非永知道这是有好东西的意思,但他毕竟年纪小,不明白里头到底有多少复杂含义。“那我也答应阿姊,你以前缺的,以后我也翻倍给你补回来!”他拍着胸脯保证。

    就算之前有些低沉,现在元非晚也被小弟逗乐了。如果她说她要之前的公主之位,她弟要怎么办?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犯不着为此刁难现在的人。“这可是你说的!”她刮了刮小弟的鼻子,“我会一直记得的哦!”

    元非永大力点头。

    等傍晚时,元光耀回府,瞬时就被这件事给震惊了。文人的性子,容易触景生情,也就更多愁善感一些。平时还不见得如何,一见自家夫人给自己做的衣裳,他眼泪立马就下来了。“小菡……”

    顾东隅本在边上。但见着气氛不对,他便悄声先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元家父女二人。

    元非晚也没立刻说话。她早就知道,她爹和她娘感情深厚,这时自然要等元光耀那股劲头自己过去。

    而这些衣物显然一举击中了元光耀心里最脆弱的那一部分。他捏着那细密的针脚,手都有些抖:“阿晚,你可能不知道,你娘当年嫁给我时,舞刀弄枪是个中好手,女红之类却一律不会。我既然娶了她,也就认了;但她自己不满意,非要从头开始学……”

    说到这里,元光耀的声音有些抽噎。“绣花针又怎么能和刀剑相比呢?她便天天藏着两只手,生怕让我看见那上面的针眼……她以为她藏得很好,哪里知道那些沾血的料子都被我收起来了呢?”

    虽然只是听众,并没亲眼见到,但元非晚依旧被触动了。“阿耶……”她开了个头,却难得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元光耀也不是真的需要元非晚的意见。他只是一时激动,便忍不住把从前的事情说了出来。此时听见女儿的声音,他还有些害臊。“唉,是阿耶年纪大了,容易触景生情。阿晚,你听过也就罢了,可别告诉别人!”

    元非晚眨了眨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娘她还不知道?”

    “你娘就像你外祖,从骨子里要强。”元光耀道,脸上浮现出一种回忆的神情,“要是她知道我知道,定然会不高兴的。她觉得那样好,那我装作什么也不懂,有什么不行的呢?”

    元非晚现在能理解顾东隅主动回避的举动了。因为就算是她爹,她也想回避了——阿耶啊,您这恩爱秀的,是要闪瞎谁呢!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好吗!

    当然了,这话只能心里吐槽。元非晚顺着元光耀的话想了想,就知道她娘为什么会送那么多衣服首饰过来了——她汝南县主的女儿,怎么能轻易被人比下去呢?有才有貌就算了,面上身上的其他东西也绝不能含糊!

    “既然阿耶您这么说,那我也当做不知道好了。”元非晚保证。“等娘没事,我一定夸她个三天三夜,让她知道,她的手艺真是天上有地下无,再也没人能比得过了!”

    元光耀被逗乐了。“也对!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同样的话,你说的肯定比我中听!”

    “还有非永!”元非晚顺手拉上小弟,“若是他出马,怕是更加事半功倍呢!”

    元光耀连连点头。不过等高兴劲儿过去,他又想到了现实:“就是还不知道,你娘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和咱们团聚。”

    “都已经五年过去了,若是真有什么,还能拖到现在?”元非晚只能这么安慰她爹。“咱们已经身在长安,难道会对此坐视不管吗?小心着些,注意着些,早晚能找到机会!”

    “你说得没错。”元光耀再次点头。“该做的事情,阿耶绝不会忘!”

    “阿晚也不会。”元非晚紧接着保证。“虽然阿晚可能搬不上太大的忙,但阿晚定然会竭尽全力的!”

    “你还叫帮不上忙?”元光耀没忍住瞪了自家女儿一眼。“你都聪明到让阿耶怀疑自己过去想的都是什么了,还说帮不上忙?还有拜月,南宫长公主殿下的织锦和玉碗难道是凭空掉下来的、人手一个?”

    元非晚小幅度吐了吐舌头。“不过是些小伎俩,上不了大台面。若是阿晚能知道有用的消息,自然会第一时间告诉阿耶您。但外头的事情,还是要靠阿耶您啊!”

    换句话说,里头的事情,她就能做了,是吗?虽然她平日里只能接触女眷,但有些女眷可能比外头的官员还有用!

    元光耀颇有些好笑。这话听着谦虚,内里却是绝对的自信。“得了,你那两首诗有多少斤两,你当阿耶不知道吗?”他先是否定了小伎俩这种说法,画风忽而一转:“只要你觉得你能做,那阿耶也不管你。只是,长安可不比岭南,你务必要小心些。”

    “那是自然!”元非晚满口保证。

    长公主殿下那样尊贵的身份,若是能攀上交情,自然好;其他的人,尚待进一步观察。然而,她这第一次公开亮相,已经足够轰动;若她继续保持这个态势下去,怕是很快可以在全长安的各个府邸刷脸进门了!

    到那时候,还愁什么呀?

    吴王那头,事情的解决办法,说穿了就是差一个契机,或者是差一个台阶下。只要她能制造这种机会,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要外祖和皇帝不是真的想死磕到底,就一定能顺利解决!

    反正,谋|反这样的大黑锅,谁爱背谁背,她家绝对不要!

    元府上下的注意力全在吴王府上面,然而长安城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更关心德王妃和燕王妃的选择。拜月一过,整个长安贵女圈都被打脸,以至于有女儿去拜月的人家近几日后宅都不太安宁。

    这头一个便是李庭府上。因为被比得灰溜溜的,李安书觉得颜面甚是无光,很是消停了一阵子。

    见女儿心情极差,长孙佩妍是担心的。但想到这可能会让李安书打消掉嫁给德王的想法,她又觉得不是坏事。“都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可李安书怎么能不想呢?“我就是不明白!”她低声道,颇有些恨意,“长得那么漂亮,又能出口成章……这怎么可能?”

    “你是觉得,若是这条件安到长安任何一户好人家的女儿身上,就正常了?”长孙佩妍提醒道。

    李安书一怔。若是把这样的条件安到鱼初身上,她肯定还会不平,但却没那么不平了。“好像是这样!”

    长孙佩妍便叹了口气。只从门第出身看人,小女儿还是太嫩。“那你说说,一块金子,在长安和在岭南,有什么区别?难道它在岭南,便不是金子了么?”

    “……啊?”李安书愣住了。这话的确有道理……所以是说,不管家世如何薄弱,但元非晚就是那么厉害的意思?

    长孙佩妍见女儿有所动摇,便继续柔声劝说道:“你想想,你阿姊嫁与太子,与我们家来说,已然是极大的殊荣。而如今,你却是不可能嫁与德王了。因为,长安城里可不止咱们李家一家有女儿!若好处都给咱们家占了,那以后就肯定有人找麻烦。要知道,树大招风啊!”

    这话,李安琴也委婉地和李安书提过。母亲和姐姐都这么说,李安书便有些明白,她之前和姐姐做亲兄弟妯娌的想法不太可能实现。而如果德王妃与她无缘,那她也不必太介意元非晚抢了最大的风头。

    “可我还是不太高兴。”她嘟哝道,“您没见她的态度!”

    “怎么,她对你不敬了?”长孙佩妍疑惑地问。这应该不能吧?若真是这样,两个公主加一个太子妃还不得削死元非晚?

    “不敬倒是没有,”李安书继续抱怨,“但她根本就不多看我一眼,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话听着味道很不对,但长孙佩妍深谙女儿的说话方式,知道实际上是另一种情况。“你的意思是,她没主动向你示好吧?”

    李安书悻悻然点头。

    长孙佩妍本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

    元光耀和李庭乃至她丈夫李翰云都没交情,更可能有仇;在这种情况下,元非晚只是没有刻意和李安书套近乎,已经是很有教养的表现。若元非晚对其他人都是这种反应的话,她必须得说,这家教太良好,难怪南宫长公主中意。

    幸好,这么个潜在的巨大对手和他们没多大关系。要头疼,就让鱼家头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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