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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痴儿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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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黄泉路边修行了上千年,见惯了这生死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恋恋不舍,他们看见我,总是一脸悲戚的模样,叫我曼珠沙华,说我是这世间最悲情的花。可是,我只是一株花而已,我根本不懂什么叫悲哀,更不懂什么叫爱情。直到,那个人出现。"

    玉娇一脸回味的表情,停顿了几秒,苏酥心想,不会又是一出一见君子终身误的狗血戏码吧?

    "他出现的时候,我恰巧从修炼中醒过来,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不悲不喜,也不离开,表情仿佛闲庭散步般淡然,他说,他叫祈远山,活着的时候只是一介穷书生,然后,他吟了一首诗:

    彼岸花开开彼岸,

    独泣幽冥,

    花艳人不还。

    尘世忍离谁再念?

    黄泉一路凝泪眼。

    叶落花开花独艳,

    世世轮回,

    花叶空悲恋。

    莫叹人间魂黯淡,

    何知生死相怜远!

    我根本听不懂那首诗里的意思,可是,我却被那时他眼里的光芒打动了,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就像人间的暖阳,柔柔的,暖暖的,后来听人说起,我才知道,那样的神情叫温柔。所以,尽管我觉得有个人在耳边絮絮叨叨会有点吵闹,却还是默许了他留在我身边,这一呆,就是二十年。"

    看来,不止是一见君子终身误,还是日久生情了......苏酥看着她一脸回忆幸福的模样,叹了口气,没忍心打断她。

    "这二十年来,我有时会回应他,和他聊几句,有时烦了便不理他,他也不恼,只是一直絮叨着一个女人的名字,那个女人叫玉娇,是镇远将军的嫡女大小姐,也是他深深爱慕的女人。"

    玉娇?那不是和这女鬼的名字一样?

    苏酥皱了皱眉,心想,该不是这女鬼羡慕人家,就取了和人家一样的名字吧?

    看出了她眼里的意味,玉娇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脸上却透出一丝被看破秘密的尴尬和羞红,也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讲述道,"他把他和那个女人的故事对我讲了无数遍,从相识,相知,相恋,到镇远将军无情的反对,到最后他们决定共赴黄泉,约定来生一定要厮守在一起。可是,他遵守了约定,她却没有来。"

    不来才是正常的吧!

    苏酥翻了个白眼,暗暗吐槽,多蛇精病的姑娘才会跟着他瞎闹,如果不能在一起就要死,那还要计划生育干什么!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到黄泉找。

    珍爱生命,远离蛇精病。

    玉娇却一脸被感动的神情,"于是,他便一直站在这儿等她,他说她最喜欢红色的花,还说他不怨她,只求来世能相守在一起。我当时想着,如果这书生想的是我,我一定不忍心让他苦等这么多年。"

    "二十年后,那个女人终于来了,我永远忘不了当时他的样子,那样激动,那样快乐,哭得像就个小孩子,可那个女人却一脸的平淡。他问她,为什么没有来?问这话的时候,他还是一付温柔深情,无怨无悔的样子。她告诉他说,他死之后,她本打算也随他而去的,可偏偏那时皇上下了赐婚的圣旨,将她许给了贤王,如果她抗旨的话,整个镇远将军府都会被她连累,所以她不能那样做。她还说,她对不起他,来世他们再相守在一起吧!"

    "可是她的表情根本没有一丝歉意!她一口喝下了孟婆汤,转身就走了,连看都没有多看祈郎一眼!只留下祈郎站在原地,又哭又笑的像个傻子......"

    玉娇忽然激动起来,双拳紧握,眼神愤恨,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慢慢平静下来。苏酥原本有些戏谑的神情渐渐褪了下去。

    "祈郎跟我告别,说他也要赶快走了,还说谢谢我这么多年陪着他,让他等待的时间没那么寂寞。我想,他那样急着要追上那个女人,却还是先跟我告别,证明我在他心里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吧。只是,转眼他又一付担忧的模样,我问他怎么了,他苦笑着说,如果两个人都忘了彼此,下一世要怎么相爱.......鬼差阿左,也是我在这幽冥最好的朋友来寻我,恰好听到了他的话,对他摇着头感叹,痴儿啊痴儿!"

    "我不忍心看他那副颓败的样子,决定要帮助他。我故意大吵大闹,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则趁机倒掉了孟婆汤,带着记忆,去寻找他的爱人。"说到这儿,玉娇顿了顿,随即坦然地笑了笑,"其实,这也是我的私心,我不愿意他就此忘了我。"

    "我更不愿意和他分开,所以,在他离开后,我决定要离开了地府,去人间找他。可是,阎王大人却不肯批给我通关文书,我只能偷偷离开,阿左见劝我不住,便在我离开之前告诫我,千万不可以在人间施法术。只是,我一心只想着祈郎,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苏酥的心渐渐沉静下去,她似乎从这个女鬼的身上看到了她的一丝影子,同样的飞蛾扑火。

    "这一生,他投生成了一户猎户的儿子,住在深山之中,我则化身成为他屋檐下的一朵红花。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我,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欢喜。从那以后,无论别人怎么看待他,他都固执地每天带着我到处跑,那也是我这几千年来最幸福的日子。"

    "只是,"玉娇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一直都找不到她,所以到后来,他愈发的郁郁寡欢。我本来是很欢喜的,只要他找不到她,他就一直是我的......可是后来,我最终还是罔顾了阿左的劝诫,施法术找到了那个女人的转世......"

    苏酥脑海中不由响起了"痴儿啊痴儿"的感叹,玉娇一心以为她的祈郎是个痴情种子,可苏酥却觉得阿左那句"痴儿"的感叹说的是她,明知那男子早已对别人情根深种,却还是如此痴傻蠢笨,义无反顾。

    "可是,"玉娇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那个女人没有等祈郎,她已经嫁人了,甚至还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看到这一幕时,祈郎脸色灰败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轰然坍塌了。他告诉我说,他再也不想轮回转世。看着他绝望的样子,我再次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来了!

    苏酥心一颤,直觉故事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刻,一切秘密也即将浮出水面。

    "我想着,只要那个女人的夫婿死了,祈郎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就不会再郁郁寡欢了,所以,我偷偷地潜回了地府,"玉娇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像是坚定,又像是有些后悔,"趁着阎王大人不在,改了生死簿上,那个女人夫婿的寿元。"

    说到这儿,玉娇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苏酥的评论,苏酥也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她看来,为了爱情,准确来说,是别人的爱情,玉娇不惜背上因果,逆天改命,似乎很伟大。可是,对于那女子的夫婿来说,又实在是太不公平。

    她可以爱她的祈郎,也可以为她的祈郎牺牲自己,可她凭什么要以旁人的牺牲作陪?

    这样的爱太过盲目,注定不会是好结局。

    然而,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沉默了一会儿,玉娇有些苦涩地轻叹一声,看不清神色,只是有些颓然地摊了摊手,"只是,命运却不肯按照我的安排进行。"

    "祈郎兴冲冲地去找了那个女人,可是却被当作登徒子打了出来。他却依旧不愿意放弃,随后的三年内,他一直徘徊在那女人家附近,帮她砍柴挑水,一次又一次向她表白心意,甚至忘记了我的存在,那女人却狠心得很,一直对我可怜的祈郎不假辞色,甚至又打又骂,一心只想为丈夫守寡。"

    "我终于看不下了,"玉娇的语气开始有些发狠,娇美的面容也变得有些狰狞,"既然她不珍惜祈郎,那就由我来代替她!"

    "我施法故意诱来几个真正的登徒子,去那女人家里找茬,**她,欺负她的孩子,祈郎果然跑来英雄救美,我趁着他不注意,附身到了那女人身上。"

    一错再错,苏酥无声感叹。

    玉娇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叹息,微眯着眼,神情恍惚,已经处于一种梦魔般的状态。

    "我装作那个女人的神态,感谢祈郎的英雄救美,告诉他我已经被他的深情感动了,决定要嫁给他。看着他惊喜不已的表情,我又幸福又心酸。我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私自逃出幽冥,在人间施法,篡改生死簿,每一条罪状都足以让我灰飞烟灭。我告诉自己,哪怕要一辈子装成那个讨厌的女人,哪怕此生之后,再无来世,只要能守住祈郎此刻的笑容,我也无憾了。"

    "只是我没想到,报应来得那样快。"

    "不过一年左右,祈郎开始似有似无地躲起了我,对我不再热情,不再嘘寒问暖,甚至不愿看我一眼......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了他,他对我说,他发现他已经不爱我了,他爱上了一朵陪在他身边几十年的花,但是那朵花不见了,他要去找她。"

    说到这儿,玉娇的表情却没有欣喜,反而捂住了心口,伤痛不已的样子。

    "我以为,我的深情终于得到了回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他坦白了一切......"

    玉娇捂住心口的手愈发用力,神情越发恍惚痛苦,嗓音也开始飘忽不定。

    "可是,听了我的表白,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灰败了下去,一言不发,踉跄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外,扶着树慢慢地滑倒在地。我压抑下心中的不安,走到他身前,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他低着头沉默很久才抬起头,笑着摇摇头,摸着我的发,安抚地说,没什么,他说他有事要出趟远门,让我在家等他回来......"

    "可是他骗我!骗我!"玉娇忽然激动地尖叫,身上的怨气忽然暴涨,面容在娇美的少女和狰狞的女鬼之间来回变换。

    "我在家等了他三个多月,他却带回了一个道士!他骂我妖孽!让我把他的玉娇还回来!他还说要让那道士收了我,让我不能再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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