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 德阳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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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才蒙蒙亮，司马懿便与一百多名获得殿试资格聚了邺城中阳门前，等候参加文昌殿举行后一场殿试。初春河北乍暖还寒，晨风吹身上带着刺骨寒意，令缩角落里司马懿忍不住跺起了脚。却不曾想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笑声，心里略感不适司马懿旋即抬起头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前太尉杨彪之子杨修正同几个年轻士子谈笑风生。
不可否认，出身名门杨修仪表堂堂、才华横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星捧月般人物。可司马懿却并不看好这位杨德祖公子。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赀无操。历来文人才子，常会恃才傲物，从而待人接物上有所欠缺。司马懿看来杨修软肋于管不住自己嘴巴，未将孔圣人＂君子慎密而不出＂教诲放心上。
就像此刻中阳门外，大多数士子都像司马懿一样谨言慎行，绝无轻浮之色。这并不是说司马懿等人过于紧张殿试，不似杨修那般豁达轻松。而是就五天前曹操突然丢下即将召开殿试赶回了南方许都。由于曹操走得极其匆忙，没有留下半句解释，使得邺城大街小巷一时间流传起了各色流言。有人说是南方刘表打来了，所以曹丞相才会如此急着赶回京师。也有人说是南边黄巾贼又闹事了。有人神神秘秘地表示，曹操之所以跑得比兔子还，是因为许都天子跑了。
后一条听上去不靠谱，却恰恰诸生之间流传得。毕竟天子与曹操冲突不断早已是士林人皆知秘密。事实上此次邺城开科取士也是曹操向天子示威，只是一开始没人公开点穿罢了。眼下随着天子出逃流言传出，一些自诩忠汉士子再也无法自欺，开始陆续离开邺城，以示与曹操撇清关心。其中也不乏有取得殿试资格之
对于那些取得了殿试资格又临时放弃人，司马懿甚是嗤之以鼻。他看来这些人连杨修都不如。杨修言行虽轻浮·容易被人日后拿来喷击，但他好歹也是表态挺曹。而那些来了又走人却是将曹操彻底得罪透了。天子跑了又如何？司马懿只知道他家族身处曹营治下，得罪曹操下场就是满门灭族。
当然司马懿留邺城继续考试也是要冒一定风险。那就是万一天子真出逃投奔其他诸侯，又成功召集各路诸侯灭曹。那此番参与邺城取士士子势必会遭到清算。诚然司马懿看来曹操骤然覆灭可能性不大·但出于自保他还是心中盘算起了应对之策。
许是感觉到有人正腹诽自己，杨修抬起头将目光扫向了司马懿站着方向。刹那间两个世家子弟视线碰了一起。但下一刻司马懿赶紧避开了对方视线，转而朝杨修礼貌地拱手作揖。杨修先是楞了一下，跟着释然一笑，也朝司马懿拱手还礼。
正当两人互相行礼之时，中阳门终于开了。只见两名学监领着一队兵卒鱼自门内贯而出。场诸生见状赶紧敛容正色，学监引领下排队自中阳门一路穿过瑞门前往邺城中心宫殿文昌殿。
话说邺城宫城共有两条轴线·一为皇家轴线，即文昌殿至中阳门一线;二为行政轴线，即听政殿至广阳门一线。听政殿邺城城破时已毁于战火，而文昌殿则因刘夫人及时投降得以完好无缺。因此诸生一路走来非但未见一丝兵火痕迹，反倒是被邺城宫城规模小小震撼了一下。一些士子甚至还暗自感叹历经公孙瓒、韩馥、袁绍三代枭雄经营邺城果然不同凡响，难怪曹操会想搬出许都邺城建幕府。
当司马懿等人抵达文昌殿前时，晨雾已然散，朝阳下宫殿显得既雄伟又肃穆·让人光是站殿前便已心生敬畏之情。不过诸生并没有立即入殿考试，而是中书令荀主持下于殿前祭孔。
司马懿听着赞礼口令，一边与诸生一起拜倒·一边暗自打量了一番主持祭祀荀。但见这位素以清秀通雅著称荀令君，一举一动虽依旧沉稳有度，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焦虑。正是这种焦虑让司马懿心中暗暗坐实了某些揣测。
三时分许都德阳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时不时有宫女端着热水，捧着绢布进进出出。刘协脸色苍白地跪坐蒲团之上，耳听一旁偏殿内传出董妃撕心裂肺嚎叫，不禁攥紧了拳头。前几日逃亡令董妃动了胎气，以至于一回到宫内便阵痛不断。可阵痛归阵痛，董妃产门始终未开。直到今日破了羊水，情况是愈发凶险。
然而对刘协来说此刻处境凶险又岂止难产中董妃。自打那日逃亡失败后刘协便被强行软禁了德阳殿内。
他既无法探听到外界消息·文武大臣也无法进宫面圣。就连伏皇后都被挡了德阳殿之外。虽说曹昂将刘协董妃押回皇宫后并没有为难二人，甚至还为董妃找来了御医看护。可这些举动根本安抚不了天子。
这些天刘协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便会显现出当年被董卓鸩杀少帝刘辩。刘协其实和刘辩并不熟，后者不仅比刘协年长数岁且打小寄养宫外。可不知为何刘协梦中所见到刘辩却是容貌清晰到几乎触手可及。
难道皇兄要来接朕乎？
刘协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死人不可能来阳间接活人，只会是活人去阴间见死人。想到自己即将面对曹操·刘协便觉自己已时日无多。曹操不如董卓嗜杀，不似李、郭汜暴虐，但刘协眼里他却比以上任何一人都要可怕。
曹操定然不会让朕活下去。他会找其它宗室替代朕。不，只要朕有了子嗣，他便会用朕子嗣替下朕。
想到这里，刘协不由扬起通红双眼望向董妃所偏殿。曾经温馨期盼此刻俨然成了催命符咒。刘协仿佛听到心中另一个自己正声嘶力竭地呐喊，＂莫要出生！莫要出生！＂
曹昂一身这一日天才蒙蒙亮，司马懿便与一百多名获得殿试资格聚了邺城中阳门前，等候参加文昌殿举行后一场殿试。初春河北乍暖还寒，晨风吹身上带着刺骨寒意，令缩角落里司马懿忍不住跺起了脚。却不曾想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笑声，心里略感不适司马懿旋即抬起头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前太尉杨彪之子杨修正同几个年轻士子谈笑风生。
不可否认，出身名门杨修仪表堂堂、才华横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星捧月般人物。可司马懿却并不看好这位杨德祖公子。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赀无操。历来文人才子，常会恃才傲物，从而待人接物上有所欠缺。司马懿看来杨修软肋于管不住自己嘴巴，未将孔圣人＂君子慎密而不出＂教诲放心上。
就像此刻中阳门外，大多数士子都像司马懿一样谨言慎行，绝无轻浮之色。这并不是说司马懿等人过于紧张殿试，不似杨修那般豁达轻松。而是就五天前曹操突然丢下即将召开殿试赶回了南方许都。由于曹操走得极其匆忙，没有留下半句解释，使得邺城大街小巷一时间流传起了各色流言。有人说是南方刘表打来了，所以曹丞相才会如此急着赶回京师。也有人说是南边黄巾贼又闹事了。有人神神秘秘地表示，曹操之所以跑得比兔子还，是因为许都天子跑了。
后一条听上去不靠谱，却恰恰诸生之间流传得。毕竟天子与曹操冲突不断早已是士林人皆知秘密。事实上此次邺城开科取士也是曹操向天子示威，只是一开始没人公开点穿罢了。眼下随着天子出逃流言传出，一些自诩忠汉士子再也无法自欺，开始陆续离开邺城，以示与曹操撇清关心。其中也不乏有取得殿试资格之
对于那些取得了殿试资格又临时放弃人，司马懿甚是嗤之以鼻。他看来这些人连杨修都不如。杨修言行虽轻浮·容易被人日后拿来喷击，但他好歹也是表态挺曹。而那些来了又走人却是将曹操彻底得罪透了。天子跑了又如何？司马懿只知道他家族身处曹营治下，得罪曹操下场就是满门灭族。
当然司马懿留邺城继续考试也是要冒一定风险。那就是万一天子真出逃投奔其他诸侯，又成功召集各路诸侯灭曹。那此番参与邺城取士士子势必会遭到清算。诚然司马懿看来曹操骤然覆灭可能性不大·但出于自保他还是心中盘算起了应对之策。
许是感觉到有人正腹诽自己，杨修抬起头将目光扫向了司马懿站着方向。刹那间两个世家子弟视线碰了一起。但下一刻司马懿赶紧避开了对方视线，转而朝杨修礼貌地拱手作揖。杨修先是楞了一下，跟着释然一笑，也朝司马懿拱手还礼。
正当两人互相行礼之时，中阳门终于开了。只见两名学监领着一队兵卒鱼自门内贯而出。场诸生见状赶紧敛容正色，学监引领下排队自中阳门一路穿过瑞门前往邺城中心宫殿文昌殿。
话说邺城宫城共有两条轴线·一为皇家轴线，即文昌殿至中阳门一线;二为行政轴线，即听政殿至广阳门一线。听政殿邺城城破时已毁于战火，而文昌殿则因刘夫人及时投降得以完好无缺。因此诸生一路走来非但未见一丝兵火痕迹，反倒是被邺城宫城规模小小震撼了一下。一些士子甚至还暗自感叹历经公孙瓒、韩馥、袁绍三代枭雄经营邺城果然不同凡响，难怪曹操会想搬出许都邺城建幕府。
当司马懿等人抵达文昌殿前时，晨雾已然散，朝阳下宫殿显得既雄伟又肃穆·让人光是站殿前便已心生敬畏之情。不过诸生并没有立即入殿考试，而是中书令荀主持下于殿前祭孔。
司马懿听着赞礼口令，一边与诸生一起拜倒·一边暗自打量了一番主持祭祀荀。但见这位素以清秀通雅著称荀令君，一举一动虽依旧沉稳有度，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焦虑。正是这种焦虑让司马懿心中暗暗坐实了某些揣测。
三时分许都德阳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时不时有宫女端着热水，捧着绢布进进出出。刘协脸色苍白地跪坐蒲团之上，耳听一旁偏殿内传出董妃撕心裂肺嚎叫，不禁攥紧了拳头。前几日逃亡令董妃动了胎气，以至于一回到宫内便阵痛不断。可阵痛归阵痛，董妃产门始终未开。直到今日破了羊水，情况是愈发凶险。
然而对刘协来说此刻处境凶险又岂止难产中董妃。自打那日逃亡失败后刘协便被强行软禁了德阳殿内。
他既无法探听到外界消息·文武大臣也无法进宫面圣。就连伏皇后都被挡了德阳殿之外。虽说曹昂将刘协董妃押回皇宫后并没有为难二人，甚至还为董妃找来了御医看护。可这些举动根本安抚不了天子。
这些天刘协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便会显现出当年被董卓鸩杀少帝刘辩。刘协其实和刘辩并不熟，后者不仅比刘协年长数岁且打小寄养宫外。可不知为何刘协梦中所见到刘辩却是容貌清晰到几乎触手可及。
难道皇兄要来接朕乎？
刘协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死人不可能来阳间接活人，只会是活人去阴间见死人。想到自己即将面对曹操·刘协便觉自己已时日无多。曹操不如董卓嗜杀，不似李、郭汜暴虐，但刘协眼里他却比以上任何一人都要可怕。
曹操定然不会让朕活下去。他会找其它宗室替代朕。不，只要朕有了子嗣，他便会用朕子嗣替下朕。
想到这里，刘协不由扬起通红双眼望向董妃所偏殿。曾经温馨期盼此刻俨然成了催命符咒。刘协仿佛听到心中另一个自己正声嘶力竭地呐喊，＂莫要出生！莫要出生！＂
曹昂一身戎装守殿外，倾听着偏殿内传出阵阵惨叫·同样也是心绪不宁。那日追回天子后，曹昂当即封锁许都四门，依着卢洪给名单将涉案各色人等连同董承、王服、种辑家眷及三族一并收押了起来。手段之果断决绝颇有几分其父曹操风范。
却唯独面对身为天子刘协时，曹昂＂果断＂变成了＂寡断
诚然郊祀出逃事件让曹昂认清了天子与曹氏之间矛盾已无法调和。可自小便刻入骨髓三纲五常却令曹昂难以做出不臣之举。试问若他曹家父子因天子出逃而怠慢天子·那与董卓、李、郭汜、袁绍等国贼又有何区别？那他曹昂这些年读圣贤书、习武艺又是图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国贼？但曹昂心中另一个声音也他耳边反复呢喃着，天子已恶汝曹家，一旦亲政定会对曹家秋后算账。
就曹昂左右摇摆之时，忽闻耳边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于是他连忙抬起头，就见身披红袍曹操一干军士簇拥之下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曹操经过连日来日夜兼程，此时已是风尘仆仆，唯独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面对上前行礼却又欲言又止曹昂·曹操无言地拍了拍他肩膀，跟着便仲手推开了德阳殿朱门。
汉朝宫殿多铺有地板，臣子需脱靴后方能入殿。可此时曹操却满不乎地用他那双沾满泥垢战靴踩上德阳殿光洁地板，信步上前向刘协行礼道，＂臣曹操叩见陛下。＂
哪知堂上刘协却低着头像泥胎木塑一样动都不动一下。
于是曹操跨前一步，再次高声行礼道，＂臣曹操叩见陛下！＂
这一次刘协总算是有了些许反应，但见他如筛糠般抖了下身子·旋即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道，＂卿卿¨可是要送朕一程？＂
曹操站原地并没有回答刘协。刘协亦没有勇气再问下去，唯有董妃嚎叫依旧德阳殿上徘徊。然而正当刘协以为这样对峙会一直持续下去之时·董妃哀嚎突然嘎然而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年轻天子霍然起身，回头望向了偏殿。
不多时便见一个沾满血污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向刘协匍匐行礼道，＂陛陛下，董娘娘＂
＂董妃怎样？朕皇子怎样？＂刘协急道。
＂董娘娘与小皇子薨也。＂宫女说到这里俨然已经泣不成声。
听闻噩耗刘协一瞬间就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一般跌坐了蒲团之上。或许之前某个时刻他曾害怕孩子出生，但此刻母子皆不保结局还是给予了刘协极大打击。
曹操冷眼观望了刘协片刻，随即清了清嗓子向后者躬身奏报道，＂臣已命人许都城外建毓秀台，日后陛下若想郊祀，可前往毓秀台祭祀。＂
面对曹操奏报，刘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非但还活着·并且还能继续活下去。虽说日后曹操定会将自己软禁深宫之中，可有什么能比活下去重要呢。然而当刘协终于鼓起勇气打算抬头面对曹操之时，曹操却早已转身离开了德阳殿。
曹昂守门口将殿内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所以看到曹操走出德阳殿时，曹昂颇为欣慰地长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父亲终究没有走到他不想看到那一步。这也使得曹昂不再为他先前强行带回天子举动感到内疚和自责。
曹操脸上表情却不似曹昂那般放松，但见他横眉一扫，肃声传唤道＂右将军听令！＂
曹昂神色一振·拱手应答，＂。＂
＂车骑将军董承、越骑校尉王服、长水校尉种辑勾结荆州牧刘表，欲强掳天子意图不轨。董承、王服、种辑三贼车裂示众，并夷三族。其余附逆者皆斩无赦。＂仅片语间曹操便决定了数千人生死。可以预见待到太阳升起之时，许都护城河将被鲜血所染红。
曹昂却毫不犹豫地抱拳称＂喏＂，他看来董承等人是挑拨天子与父亲关系，将曹氏一门逼上绝路罪魁祸首。此等奸佞小人接受什么样惩罚都不为过。何况一但战事兴起，受难者又何止千人。
曹昂表现让曹操一直绷着脸终于有了些缓和。一直以来曹昂都是曹操悉心培养继承人。然而他这一年内表现却并不令曹操满意。特别是曹昂留守许都期间非但未能察觉董承等人阴谋，反而因轻信刘协差一点让其跑掉。这几乎让曹操一度萌生过换继承人打算。好曹昂终关头并没有被君君臣臣冲昏头脑，处理善后手法也算是可圈可点。
于是觉得曹昂经过此次危机成长了许多曹操，顿时又对长子有了期待。以至于曹昂之前种种纰漏他眼里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毕竟谁没有年轻过，就是他老曹也有过当街仗杀权宦蹇硕叔父年纪。想到这里，曹操负手而立，换了口吻向曹昂问道，＂子修，可知为父为何放过天子！＂
曹操冷不丁问话让曹昂楞了当场。若是从前他定会义正辞严地回答一番忠君爱国说辞。可惜现他已不再会如此天真认为父亲所作所为仅是单纯为了复兴汉室。所以曹昂终选择了沉默以对。
曹昂这一次沉默并没有让曹操生气。相反曹操倒是颇为自得地眺望着远方微露晨曦，自问自答道，“为父要让曹氏血脉与汉室相溶！”
注：曹操杀董妃出自《三国演义》，历史资料《后汉书献帝纪》只说：五年春正月，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越骑校尉种辑受密诏诛曹操，事泄。壬午，曹操杀董承等，夷三族。
不过曹操也有杀刘协妻儿记录，《后汉书献帝纪》：十一月丁卯，曹操杀皇后伏氏，灭其族及二皇子。</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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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才蒙蒙亮，司马懿便与一百多名获得殿试资格聚了邺城中阳门前，等候参加文昌殿举行后一场殿试。初春河北乍暖还寒，晨风吹身上带着刺骨寒意，令缩角落里司马懿忍不住跺起了脚。却不曾想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笑声，心里略感不适司马懿旋即抬起头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前太尉杨彪之子杨修正同几个年轻士子谈笑风生。
不可否认，出身名门杨修仪表堂堂、才华横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星捧月般人物。可司马懿却并不看好这位杨德祖公子。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赀无操。历来文人才子，常会恃才傲物，从而待人接物上有所欠缺。司马懿看来杨修软肋于管不住自己嘴巴，未将孔圣人＂君子慎密而不出＂教诲放心上。
就像此刻中阳门外，大多数士子都像司马懿一样谨言慎行，绝无轻浮之色。这并不是说司马懿等人过于紧张殿试，不似杨修那般豁达轻松。而是就五天前曹操突然丢下即将召开殿试赶回了南方许都。由于曹操走得极其匆忙，没有留下半句解释，使得邺城大街小巷一时间流传起了各色流言。有人说是南方刘表打来了，所以曹丞相才会如此急着赶回京师。也有人说是南边黄巾贼又闹事了。有人神神秘秘地表示，曹操之所以跑得比兔子还，是因为许都天子跑了。
后一条听上去不靠谱，却恰恰诸生之间流传得。毕竟天子与曹操冲突不断早已是士林人皆知秘密。事实上此次邺城开科取士也是曹操向天子示威，只是一开始没人公开点穿罢了。眼下随着天子出逃流言传出，一些自诩忠汉士子再也无法自欺，开始陆续离开邺城，以示与曹操撇清关心。其中也不乏有取得殿试资格之
对于那些取得了殿试资格又临时放弃人，司马懿甚是嗤之以鼻。他看来这些人连杨修都不如。杨修言行虽轻浮·容易被人日后拿来喷击，但他好歹也是表态挺曹。而那些来了又走人却是将曹操彻底得罪透了。天子跑了又如何？司马懿只知道他家族身处曹营治下，得罪曹操下场就是满门灭族。
当然司马懿留邺城继续考试也是要冒一定风险。那就是万一天子真出逃投奔其他诸侯，又成功召集各路诸侯灭曹。那此番参与邺城取士士子势必会遭到清算。诚然司马懿看来曹操骤然覆灭可能性不大·但出于自保他还是心中盘算起了应对之策。
许是感觉到有人正腹诽自己，杨修抬起头将目光扫向了司马懿站着方向。刹那间两个世家子弟视线碰了一起。但下一刻司马懿赶紧避开了对方视线，转而朝杨修礼貌地拱手作揖。杨修先是楞了一下，跟着释然一笑，也朝司马懿拱手还礼。
正当两人互相行礼之时，中阳门终于开了。只见两名学监领着一队兵卒鱼自门内贯而出。场诸生见状赶紧敛容正色，学监引领下排队自中阳门一路穿过瑞门前往邺城中心宫殿文昌殿。
话说邺城宫城共有两条轴线·一为皇家轴线，即文昌殿至中阳门一线;二为行政轴线，即听政殿至广阳门一线。听政殿邺城城破时已毁于战火，而文昌殿则因刘夫人及时投降得以完好无缺。因此诸生一路走来非但未见一丝兵火痕迹，反倒是被邺城宫城规模小小震撼了一下。一些士子甚至还暗自感叹历经公孙瓒、韩馥、袁绍三代枭雄经营邺城果然不同凡响，难怪曹操会想搬出许都邺城建幕府。
当司马懿等人抵达文昌殿前时，晨雾已然散，朝阳下宫殿显得既雄伟又肃穆·让人光是站殿前便已心生敬畏之情。不过诸生并没有立即入殿考试，而是中书令荀主持下于殿前祭孔。
司马懿听着赞礼口令，一边与诸生一起拜倒·一边暗自打量了一番主持祭祀荀。但见这位素以清秀通雅著称荀令君，一举一动虽依旧沉稳有度，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焦虑。正是这种焦虑让司马懿心中暗暗坐实了某些揣测。
三时分许都德阳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时不时有宫女端着热水，捧着绢布进进出出。刘协脸色苍白地跪坐蒲团之上，耳听一旁偏殿内传出董妃撕心裂肺嚎叫，不禁攥紧了拳头。前几日逃亡令董妃动了胎气，以至于一回到宫内便阵痛不断。可阵痛归阵痛，董妃产门始终未开。直到今日破了羊水，情况是愈发凶险。
然而对刘协来说此刻处境凶险又岂止难产中董妃。自打那日逃亡失败后刘协便被强行软禁了德阳殿内。
他既无法探听到外界消息·文武大臣也无法进宫面圣。就连伏皇后都被挡了德阳殿之外。虽说曹昂将刘协董妃押回皇宫后并没有为难二人，甚至还为董妃找来了御医看护。可这些举动根本安抚不了天子。
这些天刘协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便会显现出当年被董卓鸩杀少帝刘辩。刘协其实和刘辩并不熟，后者不仅比刘协年长数岁且打小寄养宫外。可不知为何刘协梦中所见到刘辩却是容貌清晰到几乎触手可及。
难道皇兄要来接朕乎？
刘协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死人不可能来阳间接活人，只会是活人去阴间见死人。想到自己即将面对曹操·刘协便觉自己已时日无多。曹操不如董卓嗜杀，不似李、郭汜暴虐，但刘协眼里他却比以上任何一人都要可怕。
曹操定然不会让朕活下去。他会找其它宗室替代朕。不，只要朕有了子嗣，他便会用朕子嗣替下朕。
想到这里，刘协不由扬起通红双眼望向董妃所偏殿。曾经温馨期盼此刻俨然成了催命符咒。刘协仿佛听到心中另一个自己正声嘶力竭地呐喊，＂莫要出生！莫要出生！＂
曹昂一身这一日天才蒙蒙亮，司马懿便与一百多名获得殿试资格聚了邺城中阳门前，等候参加文昌殿举行后一场殿试。初春河北乍暖还寒，晨风吹身上带着刺骨寒意，令缩角落里司马懿忍不住跺起了脚。却不曾想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笑声，心里略感不适司马懿旋即抬起头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前太尉杨彪之子杨修正同几个年轻士子谈笑风生。
不可否认，出身名门杨修仪表堂堂、才华横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星捧月般人物。可司马懿却并不看好这位杨德祖公子。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赀无操。历来文人才子，常会恃才傲物，从而待人接物上有所欠缺。司马懿看来杨修软肋于管不住自己嘴巴，未将孔圣人＂君子慎密而不出＂教诲放心上。
就像此刻中阳门外，大多数士子都像司马懿一样谨言慎行，绝无轻浮之色。这并不是说司马懿等人过于紧张殿试，不似杨修那般豁达轻松。而是就五天前曹操突然丢下即将召开殿试赶回了南方许都。由于曹操走得极其匆忙，没有留下半句解释，使得邺城大街小巷一时间流传起了各色流言。有人说是南方刘表打来了，所以曹丞相才会如此急着赶回京师。也有人说是南边黄巾贼又闹事了。有人神神秘秘地表示，曹操之所以跑得比兔子还，是因为许都天子跑了。
后一条听上去不靠谱，却恰恰诸生之间流传得。毕竟天子与曹操冲突不断早已是士林人皆知秘密。事实上此次邺城开科取士也是曹操向天子示威，只是一开始没人公开点穿罢了。眼下随着天子出逃流言传出，一些自诩忠汉士子再也无法自欺，开始陆续离开邺城，以示与曹操撇清关心。其中也不乏有取得殿试资格之
对于那些取得了殿试资格又临时放弃人，司马懿甚是嗤之以鼻。他看来这些人连杨修都不如。杨修言行虽轻浮·容易被人日后拿来喷击，但他好歹也是表态挺曹。而那些来了又走人却是将曹操彻底得罪透了。天子跑了又如何？司马懿只知道他家族身处曹营治下，得罪曹操下场就是满门灭族。
当然司马懿留邺城继续考试也是要冒一定风险。那就是万一天子真出逃投奔其他诸侯，又成功召集各路诸侯灭曹。那此番参与邺城取士士子势必会遭到清算。诚然司马懿看来曹操骤然覆灭可能性不大·但出于自保他还是心中盘算起了应对之策。
许是感觉到有人正腹诽自己，杨修抬起头将目光扫向了司马懿站着方向。刹那间两个世家子弟视线碰了一起。但下一刻司马懿赶紧避开了对方视线，转而朝杨修礼貌地拱手作揖。杨修先是楞了一下，跟着释然一笑，也朝司马懿拱手还礼。
正当两人互相行礼之时，中阳门终于开了。只见两名学监领着一队兵卒鱼自门内贯而出。场诸生见状赶紧敛容正色，学监引领下排队自中阳门一路穿过瑞门前往邺城中心宫殿文昌殿。
话说邺城宫城共有两条轴线·一为皇家轴线，即文昌殿至中阳门一线;二为行政轴线，即听政殿至广阳门一线。听政殿邺城城破时已毁于战火，而文昌殿则因刘夫人及时投降得以完好无缺。因此诸生一路走来非但未见一丝兵火痕迹，反倒是被邺城宫城规模小小震撼了一下。一些士子甚至还暗自感叹历经公孙瓒、韩馥、袁绍三代枭雄经营邺城果然不同凡响，难怪曹操会想搬出许都邺城建幕府。
当司马懿等人抵达文昌殿前时，晨雾已然散，朝阳下宫殿显得既雄伟又肃穆·让人光是站殿前便已心生敬畏之情。不过诸生并没有立即入殿考试，而是中书令荀主持下于殿前祭孔。
司马懿听着赞礼口令，一边与诸生一起拜倒·一边暗自打量了一番主持祭祀荀。但见这位素以清秀通雅著称荀令君，一举一动虽依旧沉稳有度，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焦虑。正是这种焦虑让司马懿心中暗暗坐实了某些揣测。
三时分许都德阳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时不时有宫女端着热水，捧着绢布进进出出。刘协脸色苍白地跪坐蒲团之上，耳听一旁偏殿内传出董妃撕心裂肺嚎叫，不禁攥紧了拳头。前几日逃亡令董妃动了胎气，以至于一回到宫内便阵痛不断。可阵痛归阵痛，董妃产门始终未开。直到今日破了羊水，情况是愈发凶险。
然而对刘协来说此刻处境凶险又岂止难产中董妃。自打那日逃亡失败后刘协便被强行软禁了德阳殿内。
他既无法探听到外界消息·文武大臣也无法进宫面圣。就连伏皇后都被挡了德阳殿之外。虽说曹昂将刘协董妃押回皇宫后并没有为难二人，甚至还为董妃找来了御医看护。可这些举动根本安抚不了天子。
这些天刘协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便会显现出当年被董卓鸩杀少帝刘辩。刘协其实和刘辩并不熟，后者不仅比刘协年长数岁且打小寄养宫外。可不知为何刘协梦中所见到刘辩却是容貌清晰到几乎触手可及。
难道皇兄要来接朕乎？
刘协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死人不可能来阳间接活人，只会是活人去阴间见死人。想到自己即将面对曹操·刘协便觉自己已时日无多。曹操不如董卓嗜杀，不似李、郭汜暴虐，但刘协眼里他却比以上任何一人都要可怕。
曹操定然不会让朕活下去。他会找其它宗室替代朕。不，只要朕有了子嗣，他便会用朕子嗣替下朕。
想到这里，刘协不由扬起通红双眼望向董妃所偏殿。曾经温馨期盼此刻俨然成了催命符咒。刘协仿佛听到心中另一个自己正声嘶力竭地呐喊，＂莫要出生！莫要出生！＂
曹昂一身戎装守殿外，倾听着偏殿内传出阵阵惨叫·同样也是心绪不宁。那日追回天子后，曹昂当即封锁许都四门，依着卢洪给名单将涉案各色人等连同董承、王服、种辑家眷及三族一并收押了起来。手段之果断决绝颇有几分其父曹操风范。
却唯独面对身为天子刘协时，曹昂＂果断＂变成了＂寡断
诚然郊祀出逃事件让曹昂认清了天子与曹氏之间矛盾已无法调和。可自小便刻入骨髓三纲五常却令曹昂难以做出不臣之举。试问若他曹家父子因天子出逃而怠慢天子·那与董卓、李、郭汜、袁绍等国贼又有何区别？那他曹昂这些年读圣贤书、习武艺又是图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国贼？但曹昂心中另一个声音也他耳边反复呢喃着，天子已恶汝曹家，一旦亲政定会对曹家秋后算账。
就曹昂左右摇摆之时，忽闻耳边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于是他连忙抬起头，就见身披红袍曹操一干军士簇拥之下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曹操经过连日来日夜兼程，此时已是风尘仆仆，唯独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面对上前行礼却又欲言又止曹昂·曹操无言地拍了拍他肩膀，跟着便仲手推开了德阳殿朱门。
汉朝宫殿多铺有地板，臣子需脱靴后方能入殿。可此时曹操却满不乎地用他那双沾满泥垢战靴踩上德阳殿光洁地板，信步上前向刘协行礼道，＂臣曹操叩见陛下。＂
哪知堂上刘协却低着头像泥胎木塑一样动都不动一下。
于是曹操跨前一步，再次高声行礼道，＂臣曹操叩见陛下！＂
这一次刘协总算是有了些许反应，但见他如筛糠般抖了下身子·旋即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道，＂卿卿¨可是要送朕一程？＂
曹操站原地并没有回答刘协。刘协亦没有勇气再问下去，唯有董妃嚎叫依旧德阳殿上徘徊。然而正当刘协以为这样对峙会一直持续下去之时·董妃哀嚎突然嘎然而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年轻天子霍然起身，回头望向了偏殿。
不多时便见一个沾满血污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向刘协匍匐行礼道，＂陛陛下，董娘娘＂
＂董妃怎样？朕皇子怎样？＂刘协急道。
＂董娘娘与小皇子薨也。＂宫女说到这里俨然已经泣不成声。
听闻噩耗刘协一瞬间就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一般跌坐了蒲团之上。或许之前某个时刻他曾害怕孩子出生，但此刻母子皆不保结局还是给予了刘协极大打击。
曹操冷眼观望了刘协片刻，随即清了清嗓子向后者躬身奏报道，＂臣已命人许都城外建毓秀台，日后陛下若想郊祀，可前往毓秀台祭祀。＂
面对曹操奏报，刘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非但还活着·并且还能继续活下去。虽说日后曹操定会将自己软禁深宫之中，可有什么能比活下去重要呢。然而当刘协终于鼓起勇气打算抬头面对曹操之时，曹操却早已转身离开了德阳殿。
曹昂守门口将殿内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所以看到曹操走出德阳殿时，曹昂颇为欣慰地长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父亲终究没有走到他不想看到那一步。这也使得曹昂不再为他先前强行带回天子举动感到内疚和自责。
曹操脸上表情却不似曹昂那般放松，但见他横眉一扫，肃声传唤道＂右将军听令！＂
曹昂神色一振·拱手应答，＂。＂
＂车骑将军董承、越骑校尉王服、长水校尉种辑勾结荆州牧刘表，欲强掳天子意图不轨。董承、王服、种辑三贼车裂示众，并夷三族。其余附逆者皆斩无赦。＂仅片语间曹操便决定了数千人生死。可以预见待到太阳升起之时，许都护城河将被鲜血所染红。
曹昂却毫不犹豫地抱拳称＂喏＂，他看来董承等人是挑拨天子与父亲关系，将曹氏一门逼上绝路罪魁祸首。此等奸佞小人接受什么样惩罚都不为过。何况一但战事兴起，受难者又何止千人。
曹昂表现让曹操一直绷着脸终于有了些缓和。一直以来曹昂都是曹操悉心培养继承人。然而他这一年内表现却并不令曹操满意。特别是曹昂留守许都期间非但未能察觉董承等人阴谋，反而因轻信刘协差一点让其跑掉。这几乎让曹操一度萌生过换继承人打算。好曹昂终关头并没有被君君臣臣冲昏头脑，处理善后手法也算是可圈可点。
于是觉得曹昂经过此次危机成长了许多曹操，顿时又对长子有了期待。以至于曹昂之前种种纰漏他眼里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毕竟谁没有年轻过，就是他老曹也有过当街仗杀权宦蹇硕叔父年纪。想到这里，曹操负手而立，换了口吻向曹昂问道，＂子修，可知为父为何放过天子！＂
曹操冷不丁问话让曹昂楞了当场。若是从前他定会义正辞严地回答一番忠君爱国说辞。可惜现他已不再会如此天真认为父亲所作所为仅是单纯为了复兴汉室。所以曹昂终选择了沉默以对。
曹昂这一次沉默并没有让曹操生气。相反曹操倒是颇为自得地眺望着远方微露晨曦，自问自答道，“为父要让曹氏血脉与汉室相溶！”
注：曹操杀董妃出自《三国演义》，历史资料《后汉书献帝纪》只说：五年春正月，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越骑校尉种辑受密诏诛曹操，事泄。壬午，曹操杀董承等，夷三族。
不过曹操也有杀刘协妻儿记录，《后汉书献帝纪》：十一月丁卯，曹操杀皇后伏氏，灭其族及二皇子。</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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