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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风月不知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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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之,你笑起来真好看!”愣愣的来了这么一句,马文才笑得有些傻气。

    祝熙之扑哧一声笑的厉害,踮起脚,一巴掌拍在马文才的脑袋上:“回魂了,文才兄!我可不是女子,好看又有何用?再说这好看之人哪里就少了,又有谁会稀罕?我看你倒是有些傻气。”他从未想到这马文才居然有这般幼稚的一面,傻乎乎的模样倒是想让人好生逗弄。

    马文才未曾因为自己被打而恼怒,反倒是英朗一笑:“别人不稀罕才好,这样便只我一人稀罕了。只是可惜方才所见,怕是谁人不稀罕才比较对!”说道最后,马文才的语气里竟带出了些幽怨之感,累得祝熙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看那远处士子人数似有增加的趋势,见这密密麻麻的人群祝熙之只觉头脑发涨,他最是怕这样的时候,人一多便让他觉着连喘气都是种奢侈。

    “文才兄,我不惯在人多之地久呆,便先告辞了。”

    “我同你一起回去,我也实是不喜这样的场合。”马文才立刻跟上,好容易将人逮住,他怎能如此之快就将其放开。想到今晨自己那莫名的行为便觉无理取闹,遂此刻他是无论如何也要跟着祝熙之的,毕竟他于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

    祝熙之见他模样坚决,也未曾推辞,点点,示意他跟上。

    王盛紧随其后,见自家小郎君似讨好的模样心中暗暗笑了,除了夫人,还真未曾见文才小郎君如此在意一个人,然这亦是好的。人活着必定要些支撑,否则便是那行尸走肉。他是看着文才小郎君长大的,除了夫人似再无外物可羁绊。夫人身子每况愈下,他每每担心若是哪天夫人真的去了,那么小郎君又会如何?今日一见,至少到了那日,还有一真挚友人伴着小郎君,也可稍稍放心。

    祝熙之本是坐着牛车的来的,回程之时便和马文才一起坐了他的马车回去。

    一进车厢里头马文才便如那猛虎下山一把抓住祝熙之的手问道:“熙之,你是否生我气了?我今晨未曾带你来这雅集,我只是气恼你昨日不要我的字帖,所以······。”

    祝熙之本就被他孟浪的动作弄懵了,听他这般一问,倒是摇摇头:“你我本非如何关系,你自是没义务通知我不是么?且不要乱想,我未曾生气。”

    马文才本见祝熙之摇头知他并未生气而欣喜,奈何再闻祝熙之说他二人并未有何关系而心下失落,只是越发握紧了祝熙之的手:“我们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是我唯一承认的友人,再细致之事我也该做得,再琐碎之事你也可生气。还是说你从不曾将我当朋友?”

    祝熙之一时间无言,这都是哪般言论?虽马文才是可交之人,他却由始至终未曾想过主动亲近于马文才,英台之事实让他有所顾忌。不过为了不让马文才在这问题上无理痴缠只得点点头道:“我自是将你当友人的。”只是你见谁家友人如此相处?轻叹一声,想到马夫人所言马文才自小没有朋友,怕是根本不知友人之间如何相处,遂言行有些过了也是情有可原,随他去罢了。

    “熙之我有些累了,且眯一会儿。”听到如此回答,马文才一时满足了,随着马车颠簸,困意也悄悄爬上,“昨夜因着气恼你一夜未曾得睡,今晨一早起来,可是累得慌。”

    话音一落祝熙之便觉腿上多了一份重量,谁知马文才竟枕着他的腿睡去了,一时间把祝熙之恼的不行,这人怎么越发的放肆了。手一推便将马文才的赶到了一边,头撞到车厢,马文才一下痛醒,睁着一双看似无辜的眼睛望着祝熙之,似在控诉祝熙之的暴行。

    “咳!”祝熙之以拳抵唇,甚是严肃道,“文才兄,庄重些。若要睡回家去再安歇,或者你可以靠着车厢睡些时候。方才那样成何体统?”

    马文才摸摸还有些疼的脑袋,不舍的瞄了一眼祝熙之的腿,最终还是未曾反驳些什么,若是真将熙之惹恼了,自己更不得好下场。

    忽然马车一阵不稳,祝熙之身子不稳眼看着便要砸出去,好在最后一刻被搂紧一个火热的怀抱,堪堪稳住。

    “王盛,何事?”不见半点温柔与傻气,直是迫人的戾气,听着就觉骇人。

    祝熙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马文才搂在怀里,甚至还很是小心的用手护住了他的头部,感动之余又有些疑惑,这人为何要对自己好成如此?

    门帘外头传来王盛平静的声音:“小郎君是马儿惊了,无甚事。”

    马文才正低头检查着怀里头祝熙之是否伤了,听此一言不由得冷笑:“你当我是傻的吗?马儿会无故惊着?”

    将祝熙之平稳的放开,似是不舍,就在刚才他能闻道熙之身上冷梅的香味,不似其他男子熏香浓重,更像是身处梅林久矣沾染而上的梅香,让人欲罢不能。

    径自撩开帘子,往那街道上看去。祝熙之也从掀开车壁上的小帘子往外瞧去,看那阁楼酒肆,商贩来往之态应是古时专门划分来用于商业之用的街市。

    忽感身边之人冷冽的怒气,祝熙之稍有不解,这是看到何事才会怒成这样?见四周无事便往那阁楼上瞧去,看到一人,顿时明白为何马文才会如此怒气冲冲,知道了为何会惊马了,分明是王盛看见了讶异之事而失了分寸。

    两层的小楼正是一官家琴阁,从外看其布置倒是清雅,其实也不然,也就是那更为高级的妓院罢了,二楼临窗而坐的分明就是马太守,远远望着便能看见那腻在他身上的小倌伶人一类少年,如此情景怎不叫人生气。祝熙之自问若是他遇上祝公远行这等事怕是只会比马文才还失风度。

    虽那马太守年少被其家族拆散姻缘而自我放逐,也不该如此行事。据闻家中私妓便一堆,这还在白日便做如此形状,倒真是有伤风化。再者说家中正妻命不久矣,做如此苟且之事,他即便自己不怕人非议,也该为马文才想想,只可惜,他没有。祝熙之此时倒是有些疑惑了,马太守所爱到底为何人,能将一曾经风流名士变成现在这种不堪形状?

    他昨日曾派清茗去找那祝家在钱塘的老人询问,得知那马太守年少时正是少年英姿,为官不过两年便被升上太守一职,自被迫娶了马夫人后便开始颓废,几十年来官场之上寸步不进,但是说到所爱为何人之时,老人却是讳莫如深。祝熙之便也无从得知了,情之一字啊,真叫人费解。梁祝肯为之死,这马太守肯为之颓唐半生。

    车中射进了有些刺眼的阳光,王盛惊叫之声乍起:“文才郎君不可啊,不可!”

    马文才竟下了马车!?祝熙之连忙跃了下来,紧随着进了那琴阁。一楼倒是还好,皆是些听曲儿的人,只是那二楼的入口在哪里祝熙之一直不得要领,他自小对于那方位便是不甚清楚,一条路至少得走上那么十几回才算记得。

    一茶水童子从旁经过,祝熙之一把将其拉住:“二楼如何上去?”祝熙之平日虽是温和,一旦肃穆起来其迫人之气不差马文才半点,吓得那小童半天未曾说出些什么。

    老鸨母刚从楼上下来就见此情状,一看祝熙之的一桌风度便也知是惹不起的主儿,赶忙笑呵呵的迎上去。

    “小郎君,我们这二楼可不是你这年纪能上去的,要不您便在这一楼听一曲如何?我们染染的琴是最好的。”鸨母心下叹气,方才刚送上去一煞神,这会儿这清朗的小郎君怎么也这么怕人,现在的少年都是这般?

    祝熙之松开小童,望向鸨母,眉间皆是冷色:“我对你们这儿的人不感兴趣。方才一身着绛紫儒衫身后跟着老仆的郎君去了哪里?如实说来,否则你利用官家场所设私人妓院的的事情立刻便会有官府受理,不论你背后谁撑着,我这话说到做到。”若是一般人鸨母定不会将这话放在心上,她虽挪用管家之地做私人生意,然背后有人撑着,然这小郎君之话却让她心有余悸,能培养出这样少年的家族恐连自己背后的主子也撑不住啊,忙不耸的亲自将祝熙之带上了二楼。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今日这是怎么了?先是太守家的郎君来寻父亲,现在又是神秘世家小郎君来寻太守家郎君,这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心里头嘀咕,面上却不敢显半分,自己这些小人物可是得罪不起这些绝顶世家的子弟。

    “就在里头了,老妇这就先行告退了。”鸨母匆匆离开,神仙打架,凡人自是要离的远些。

    祝熙之倒是未曾忙着进去,只是将竹帘子微微挑开一条足可见到里间之事的缝隙,毕竟自己一外人若是进去也只会徒增尴尬罢了。入眼的便是马文才的背影,刚直英挺,如傲竹似高山。马太守的身子被马文才挡着只见衣摆一角,只是即便在外间也可听闻其粗声喘气之声,可见马文才说了些什么,将其气得不轻。

    “逆子!逆子!自古只有老子教训儿子,何曾有你这般?当初就不该将你生下,当初就不该娶你母亲!都是那个女人的错,若非是她,我怎么会······怎么会······”说道最后一口气闷于胸中,再不能继续下去。

    紧着便是马文才不屑的冷笑声,真是声声冰冷透骨,恍若腊月寒风过境:“父亲,我真是可怜你,你真的太可怜了。自己做不到何事便自暴自弃,将任何事推脱于别人身上,你根本配不上一个情字。你只是一个懦夫,我不再怨恨你,只因我再不对你抱有渺茫的寄望,我确实如你所说不过是个蠢禄,因为我竟曾对你有所希冀。”

    “彭!”显然这是马太守怒极攻心之举,拍桌而起,指着马文才吼道,“逆子你懂什么?懂什么?都是你母亲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祝熙之这回倒是看清了马太守盛怒的样子,浑身气得发抖,便是那指着马文才的手指都颤抖个不停,脸色涨成酱紫色,怒目圆瞪。一男子竟将所有过错推给女子而不是自责与自己的无能,没甚资本让家族退让,果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马文才方才所说之话也是不妥,万一流传开去,这不孝之名可非常人担待得起,祝熙之不觉忧心忡忡。

    且听马文才轻笑一声,丝毫不在意面前对他怒目而视的父亲,转身便走。脸上的冷笑与失望看着祝熙之心被扎了一下,哀恸至极便只剩下麻木,便如那悲至极点连哭都成了奢望一般。

    马文才掀了帘子撞入眼中便是一张极为心疼的脸,只觉着自己冷极了心突然变涌起一阵暖意,啊,这世上还是有人心疼自己的。

    握起祝熙之如暖玉般的手,他安心不已,越加的不肯放开,祝熙之因为跑快了而有些松散到额前的一绺青丝,马文才很是自然将其绕到了而后,轻声道:“我们回去吧,若是晚了,母亲该担心了。”

    而马太守透过半掩的帘子看到二人如此亲昵之态瞬时如遭雷击,跌坐到椅中,口中喃喃:“这难道是命吗?这便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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