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小户媳妇 > 135 地狱一年(2)

135 地狱一年(2)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续南明

笔下文学 www.bxwxx.com,最快更新小户媳妇最新章节!

    那声音咬字格外清晰醇厚,听来自有一种亲切感。睍莼璩晓

    冷知秋止步,又喜又怕,喜的是,这里还有人、并且能听见她说话;怕的是,这人是谁?这里只有他和她吗?他会不会害她?

    以前,她不会想这么多,如今,也慢慢习惯了危机感。

    “阁下是谁?”

    “我是地狱恶鬼,呵呵!”这人故意笑得夸张恐怖。

    “……”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小了,还这么顽皮。

    冷知秋反倒觉得心定了不少,“您在哪儿?为何叫我不要往前走?”

    “咦?小姑娘不怕?”那地狱恶鬼讪讪然不已,“唉,没劲!睡觉睡觉,一晚上吵死了!”

    这时,另外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老孙,适才外面吵闹的,似乎有文龙在里面啊?”

    被称为“老孙”的地狱恶鬼懒洋洋道:“是有,又如何?他们又救不了咱们。”

    冷知秋心里一动,这两个人似乎认识公公项文龙?听声音方向,他们似乎是在她的脚底下。

    “阁下二位,你们在哪儿?”她又往前走了两步。

    “停!再走就掉下来了,傻姑娘!”老孙急忙喝止她。

    这时,一个惺忪朦胧的女子声音道:“唔,老孙在和谁说话呀?一会儿又有的苦头吃,快些睡觉可好?”

    听到女人的声音,冷知秋别提多惊喜了,这下子完全不害怕了,只是为何那女人听不见她说话,而老孙却能听见?

    “你们在哪儿?”她再追问。

    “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呀,小姑娘,赶紧走吧。”老孙说完就对另外两个道:“是个小姑娘,我猜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吧,脚挺小的,走路轻飘飘,应该是个漂亮小姑娘,哈哈。”

    “……”冷知秋恶寒了一阵。

    现在怎么办?她往回走,走了半盏茶工夫,终于回到了进来的地方,伸手摸摸,四周都是潮湿黏腻的土墙,夹杂着碎石岩土草根,摸着让人毛骨悚然,推推又纹丝不动。

    “我出不去呀,如何是好?”她只能再向老孙求助。

    这次却没人再回应她。

    她彷徨无助的又往里走,累得两眼发黑,却听见脚底下的人开始传出沉睡的浅鼾。如果再往前走,就会掉下去?掉下去是和那三个人一起困住吗?在上面是困住,在下面也是困住,那还不如下去得了,至少有三个伴儿……

    这么想着,她便慢慢试探着往前,突然脚下一空,人便栽落。

    “呀——”虽然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却不是直直坠落,而是蚁穴一般滚到西又滚到东,一路倾斜向下,也不知滚了多久,等到落地时,冷知秋已经昏了过去,磕得满头是包,小巧的绣花鞋没了,一身好衣裳也全磨破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知秋幽幽醒来,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尤其是右手,疼得她脑门神经都跟着一抽一抽的。

    可她还没呻吟出声,四周却响起比她更痛苦的呻吟声。

    “啊——”

    这一声声此起彼伏,凄厉残酷,仿佛好几个人正在油锅里煎熬一般,听得冷知秋浑身冒冷汗,挣扎坐起身,举目四顾,只见火把映射下一个方顷的洞天,两旁各有四间铁笼子般的牢房,中间一根两人合抱的大铁柱,柱上燃着四支火把,照见洞壁上的钟乳,五彩炫目,光怪陆离。

    一条小泉水从一个空洞里细细流出,在她身后不远处积了个小水池,浅浅的只有一尺深。

    这显然是个隐藏起来的秘密监狱,牢房里三三两两关着几个人,一眼数去,六男一女,年纪大的已经白发苍苍,年纪轻点的,也已经胡子及胸、年在四十左右了,唯一一个妇人,蓬头垢面又黑压压的看不清面目,依稀年纪也不小了。

    这些人也不知怎么回事,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似乎痛苦万分,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凄厉惨叫溢出口边。

    过了一会儿,一个刺耳难听的声音问:“今儿有没有人想开了?”

    冷知秋听到对面山壁上有铁链响动,随之吱吱嘎嘎似乎开启了什么铁门,忙挣扎爬起身,躲在中间的大铁柱后,却见眼前铁牢里是一个年纪四十开外、身形清瘦的男子,一个年纪似乎更大一些、体形并不高大的男子,还有一个,则是那唯一的一个妇人。

    清瘦男子捂着肚子缩成一团,却抬头看到了冷知秋,惊讶的张张嘴,旋即冲她使眼色,叫她小心侧后方走进监狱的人。冷知秋看他有些老顽童的样子,便猜这大概就是“老孙”了。

    刺耳难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在冷知秋身后,隔着铁柱。

    “其实咱家都懒得再问你们这帮臭虫,唉,一晃眼都十几年了,咱家也累了。刚来时,这里还关着二十几个,现在,一、二……”

    听这语气声音,倒像是个老太监,颤悠悠开始点起人数。

    冷知秋拎着耳朵听他的脚步声,随着他走动,绕着铁柱子躲。

    “唉,就剩七个,快一年了,上头也不再来提人,不晓得要陪你们七个耗到什么时候,唉,唉——咱家想回老家养老哇……”

    这老太监唉声叹气不停。

    铁牢里的七人渐渐从痛苦中平息下来,个个像死猪一般躺在地上,呼呼喘气,没人搭理老太监。

    冷知秋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不知该不该现身,问那老太监带路放她出去?但又怕好不容易从梅萧手里逃出来,万一出去便又被梅萧逮住,岂不糟糕?想着还是先问问铁牢里的人怎么回事才好。

    老太监啰嗦了几句,便给七人发了馒头稀粥,颤巍巍又走了。

    铁门吱吱嘎嘎关上,等到人应该走远,老孙就先问:“小姑娘,不是叫你不要下来吗?怎么不听劝?”

    冷知秋便把自己的情况粗略说了一遍,她估计这些人和项文龙有渊源,又由老太监看管在这样秘密的所在,八成又是为了项家的秘密,所以也就没隐瞒自己的身份。

    “啊?”众人齐声惊讶不信。

    一个面色惨白发青的人质疑:“你说你是项文龙的儿媳妇?有何凭证?”

    “这哪里有何凭证可言?即便有婚书,知秋也不可能随身携带,到处示人:喏,吾乃项宝贵之妻——如此这般?”

    “……”

    老孙道:“项文龙的儿子,孙某是见过一面的,要说这小姑娘,倒也和那后生般配,都是俊得让人嫉妒呀。小姑娘,你说说,你公公婆婆怎样的人,你夫君项宝贵又是怎样的人?”

    他这是考较冷知秋,来求证她的身份来历。

    冷知秋便道:“公公仙风道骨,奈何命运多蹇,为人颓废;婆婆豪爽女侠,只是有些粗蛮不讲理;家中还有小姑一个,至于夫君他……他既有千般好,又着实可恶,不过,知秋自己也不是好媳妇,这才夫妻争吵,落得如今这样的境况,也不知外面究竟如何了?夫君他……”

    她咬唇说不下去,眼中有些酸涩。项宝贵想必寻她寻得着急,想着他的神态样子,此刻,她早就心软后悔,恨不能立刻飞回他的怀抱,就算生气也要当面打他咬他便是,再不想如此莫名分离,不知各自的前途安危。

    有些感情,无法掩饰。

    铁牢里的人默默看她,心里都已经信了八分。

    老孙幽幽叹息:“你若真是项文龙的儿媳妇,那可惨咯,掉进这里就别想出去了。”

    果然如冷知秋猜测所想,这些人都是项家好几代的知交幕友,外面的人只道当年老皇帝下令血洗苏州,杀光了文士,灭光了张家、项家有关的人等全族,没想到,老皇帝留了一手,不仅保留了项文龙一根独苗,还偷偷将二十几个与项家关系最密切的文士全都抓在这里,秘密审讯折磨。

    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让老皇帝这样垂涎到死不忘?

    连项宝贵都不知道,这几个残留的人难道会知晓其中一二?

    冷知秋想起这里的声音有些古怪,外面听得见里面,里面却听不见外面声音,也就不敢问这些人关于项家的问题。

    老孙给冷知秋介绍了铁牢里的七人,又匀了一个馒头给她充饥。

    牢中七人,老孙叫孙仲文;与他一起的夫妇俩,声音沙哑的男子叫王爽,妻子也姓王,众人都称呼她为小王;那个面皮惨白发青、有些多疑的人,则叫顾博;年纪最大的老者,叫司马旬;其余两人,一个叫谈硕,一个叫张良。

    冷知秋眼睛一亮,问:“有一本《洪泉友人棋谭》,著者乃司马旬,敢问老先生可就是那位批驳朱熹理学‘泯灭人性’的司马旬?”

    司马旬意外的停下喝粥,没想到,隔了几十年,还有个小姑娘记得他当年写的一本书,内心不由得激动起来。

    “正是老朽。”

    冷知秋比他更惊喜,恰如一个小粉丝见到了传说中的偶像,雀跃得忘了身在危险的监牢,忘了身上的伤痛,直奔过去,隔着铁牢柱墙,就和那已经六十多岁的司马旬攀谈起来。

    说了一会儿,正兴头上,外面脚步声渐近,铁链当啷,看来老太监回来了。

    冷知秋急忙又躲到铁柱子后。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咱家好像听见了一个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老太监疑惑的巡视过所有人。

    “老阉贼,你宝贝都没了,还想什么小姑娘呀?”孙仲文嘿嘿笑着调侃老太监。

    “就你嘴巴贱!”老太监懊恼的解下腰间一条皮鞭子,唰啦就抽了孙仲文一鞭子,只不过打在铁牢柱墙上,威吓大于实际效果。

    这一鞭子已经让老太监气喘吁吁,看来真是老了。

    “等着吧,上头换了总管公公,很快就要来提你们这几个臭虫,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哼!”

    众人脸色顿时都有些变了。

    王爽问:“何时来提审?”

    “怕了?嘿嘿,快了,最多个把月,宫里就会派下人来,到时候,先拿你这姓孙的刁嘴开刀,再好好弄死你们其他几个。”老太监怪笑着,阴森森说完,就带着空碗、食盒走了。

    ——

    稍晚,冷知秋再和这七人小声说话,才知道这些人有的已经关在这里二十多年,孙仲文和王爽夫妇关进来的时日最短,也有将近十年了。

    他们全被喂了一阵蛊毒,每天卯时,蛊虫就会醒来啃咬他们的肚肠,只咬不吃,因此剧痛难忍,但又不伤性命。这种折磨将会持续整整七个时辰,随后蛊虫睡眠,他们才能脱离苦海。这时,老太监便会送来食物,吃完后,他们也就只剩下睡觉的力气。

    如此生不如死的生活,他们已经过了一二十年,每日腹痛成为他们计算时日、了解时辰的标准工具,比日出日落还准时。

    这些还不算难熬,期间,常有宫里派下来的总管公公,三不五时提审他们,就将其中一个绑在中间的大铁柱上,拷问项家的秘密,用尽酷刑,折磨至死。

    这些年,死于酷刑的昔日好友,已经有将近二十人。

    最近一年,也不知什么缘故,宫里的人再没来过,只有送饭的老太监每天絮絮叨叨来报到。

    孙仲文告诉冷知秋,老太监身上没有铁牢的钥匙,他曾试图用计骗过老太监,想要逃出去,结果白费工夫。

    冷知秋默默听着,心想这些人对项家真是忠心耿耿,这样难熬的折磨,也不说出秘密。换做是她,怕是早就全盘招供了。

    她在这地牢里来回细细察看,看到自己滚下来的洞口正位于小泉洞的上方,便跳着脚摘下一支火把,将火把往洞里照了照,发现弯弯绕绕、内壁光滑如镜,凭自己的能耐,要爬上去是不可能的。

    那蚁穴一般的弯道,应该就是里面听不见外面、外面却听得见里面声音的蹊跷所在。

    狱中七人开始沉入梦乡,发出鼾声。

    冷知秋有些气馁的放回火把,就着那浅浅的池水清洗自己的脸面和伤口,掏出绢帕,伸进衣服里草草擦拭了一番。她是有些洁癖的人,如今这样的环境,她也忍不住要清洗干净,用手指梳顺发丝。

    右手掌心的伤口裂开越来越大,已经红肿起来,疼得她半边身子都打抖。此刻静悄悄身处光影恐怖的密牢里,恍如噩梦,她忍不住思念夫君,想着若有他在身边,必定能够脱险,必定得他百般爱护,他怎么会舍得她受这样的伤痛?

    又想,跑出梅萧营帐时,南边分明战火正猛,难道是项宝贵在和梅萧互斗?会不会受伤?公然与一城守备军、紫衣侯的淮安军作战,这“造反”的罪名可跑不掉了……糟糕!

    越想越心烦,渐渐靠着司马旬那间牢房的外壁便睡着了。

    次日便被牢里七人痛苦的呻吟吵醒,看来卯时到了。看他们痛苦挣扎,甚至口吐白沫,冷知秋不寒而栗,他们在受煎熬,她这个观众也不轻松。

    待到戌时,蛊毒阵痛结束,老太监准时来送饭。

    ……

    如此熬了将近一个月,冷知秋手上的伤已经慢慢溃烂,加上饮食不足,睡眠不好,便发起烧来。她自知再不医治,右手怕是要废了。

    这日,她鼓足勇气,突然出现在老太监面前。“公公速放我出去,我乃紫衣侯的朋友,有话要对他说。”

    老太监惊呆了。狱中七人也惊呆了。

    顾博怒道:“这小妇人果然是个奸细!”

    直到这时,冷知秋才看清了老太监的模样,一张老脸跟树皮似的,吊着眼皮的浑浊眼球鼓出来,鼻如鹰钩,嘴似皱菊,披散着又黄又白的稀疏乱发,头上压一顶宦官的坡帽。

    在不太明晰的火光下,这老太监就像地狱恶鬼一般,着实吓了冷知秋一跳。

    老太监惊讶过后,死死盯着冷知秋,嘿嘿怪笑道:“什么紫衣侯?咱家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可没听过这号人物。就说总听见小姑娘说话,还真有一个,嘿嘿,嘿嘿,小姑娘打哪儿冒出来的?真是小仙女一般。”

    冷知秋见他神色阴暗恐怖,吓得退了一步,暗暗诧异,这老太监孤陋寡闻,居然不知道紫衣侯,这下糟了。

    其实细想下来,也不怨老太监。一年多宫里没有派人下来,梅萧又是这一年才回京领的职衔,老太监不知道紫衣侯何许人也是正常。

    想了想,冷知秋又尝试:“我父亲乃是苏州学政,便是当今皇上,也算我的故交,你若放我出去,我可保你立刻返乡养老。”

    老太监愕然一瞬,“当真?”

    “绝无虚言。”

    老太监犹豫了好一会儿,摇头道:“不可能,皇上怎么会是你一个小姑娘的故交?知道了这个密牢,没有人可以活着出去,小姑娘你别白费心机了。”

    说完又盯着冷知秋嘿嘿怪笑。

    冷知秋见他要扑上来的架势,吓得往边上躲。“你要做什么?”

    “嘿嘿,小姑娘长得真叫肉疼,心肝儿也疼……来,让咱家抱抱,亲亲……”

    老太监如鬼一般扑向冷知秋,冷知秋尖叫一声,再逃再躲。

    她做梦也没想到,一个老太监居然也会对她起歹念,他要做什么?这可怕的老东西!

    铁牢里的七人先以为冷知秋骗了他们,是什么大官的朋友、女儿,还和皇帝交好,因此对于眼前发生的事,冷眼旁观,暗骂活该。

    两人一个扑,一个逃,绕着铁柱跑得气喘吁吁。

    冷知秋又饿又累,终于跑不动了,被那老太监扑倒在地,眼瞅着老太监一张令人作呕的老脸就要凑上来,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夫君救我,知秋在这里!”

    ——

    榕树街项家,一片愁云惨雾。

    二进正房榻上,项宝贵昏昏如死的躺着,没有丝毫动静。

    项文龙夫妇、项宝贝、高老二、张六等围在四周,一筹莫展。木子虚刚施完针,有条不紊的收拾药箱。

    他一边收拾,一边摇头叹道:“项爷外伤可治,然则,哀莫大于心死,怕是思妻过度,自甘寻死,自己不肯醒过来……如此下去,世上纵有仙丹妙药,也救不了项爷。”

    他为项宝贵奔波治伤,一是感念项宝贵与冷知秋一场情缘,生死相许,颇让他动容,发自内心想要救活这个做了二十几年冷漠、邪恶的坏人,一朝却甘愿为情而死的性情中人。二是希望项宝贵能够早日醒来,帮成王运粮。

    听了木子虚的话,项沈氏当场就两眼发黑,要昏过去。不孝儿子,果然娶了媳妇忘了爹娘,这是要自杀殉情呀!

    孰料,木子虚话音刚落,榻上的项宝贵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知秋!知秋在叫我!”

    他这突然诈尸一般,把大家吓了一跳。但见他声音急切,神色迷惘,随即黑眸神采又黯淡下去。

    “宝贵啊,你都睡了一个月了,呜呜呜。”项沈氏慌忙坐在榻边,搂着儿子的胳膊哭着哀求:“你个不孝子,老娘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不能给我好好活着吗?儿啊,你还有老娘啊,还有你爹和你妹妹,可不许再睡了!”

    木子虚也忙道:“项爷不可再轻生呀,成王曾写信求项夫人解救燕京粮草之急,项夫人的意思是……”

    正说着,夏七急匆匆跑进来,喊道:“高老二,六子,你们快出来,胡一图带苏州守备要来捉拿逆党!”

    高老二沉思着看夏七,不言不语,张六则“嘘”了一声,指指项宝贵。

    “哈!少主,您可醒了!”夏七简直喜极而泣。

    ……

    每个人都激动起来,都仿佛遇上了什么喜事。

    唯独项宝贵自己,却对周遭一切恍如未闻,只拼尽全力去想,刚才是不是娇妻在呼唤?

    眼睁睁看着她灰飞烟灭,他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梅萧,再自杀。他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娇妻,没有她,他的思念没有着落,没有她,他的怀里从此空无。他不能想过去的点点滴滴,不能想她的一分一寸模样,只要想到一丝一毫,那寂寥和绝望,比世上任何酷刑都要让人疯狂。

    他后悔,不该和她争吵,就算她有些仙人脾气,他也应该包容才对,更何况,错的原本就是他在先。

    是他没有护好娇妻,没有常伴左右,是他太自私,为了得到她的身心,连逼带哄,把沉沉的担子交给她一人,自己却不着家……原本以为,这次从琉国回来,他们从此可以朝夕共处,携手进退,再不分离,没想到……

    “你在怪我没救出你吗?”他使劲闭上了眼睛,咚一声躺回榻上。

    “……”众人失声。

    木子虚一探他的脉搏,直摇头。“再昏睡下去,不出三日,可以准备后事了。”

    “啊?!”

    ——

    冷知秋在鱼子长坡一战被梅萧烧死,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项宝贵差点与梅萧同归于尽,却被张六拼死救了回来,梅萧身负重伤,结果还没回营救治,就报中军大营失火,梅萧当场就吐一口血、昏死过去,被令国公带回了京城,至今没有任何动静,只听传言说紫衣侯回京不久也死了。

    一段感情纠葛,结果三个人全死了。世人扼腕。

    真正知道内情的人不多,也很沉默。

    冷景易来看过一回项宝贵,神色有些疑惑,却最终没说什么,只向胡一图打听梅萧情况,他不信梅萧会烧死他的女儿,也不信梅萧已死,就连项宝贵,他也觉得没那么容易死掉。

    胡一图却认为冷知秋已死,紫衣侯不管死活,都不会再眷顾冷景易,因此态度比从前冷淡许多。

    无奈之下,冷景易干脆带着冷知秋的娘姨史刘氏,一起去京城寻访梅萧和“史相宜”,准备问清楚鱼子长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都暂时按下不提。

    ——

    再说鱼子长坡深处,老皇帝设下的秘密监狱里,老太监眼看就要猥亵成功,冷知秋痛哭失声,那太监身上散发的离死不远的腐臭气息,让她一阵恶心,扭头就吐,无奈腹中空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吐,只能干呕。

    老太监的老菊花嘴皮就要碰到她那细嫩的肌肤,突然,一坨泥块打在老太监侧脑门,“啪”一声响,正中太阳穴。

    那老太监浑浊鱼眼一瞪,狠狠扭转头,看向孙仲文,对方正拍着手上的泥,也狠狠瞪着他。

    “老阉狗,什么都没有了,还欺负人家小姑娘,小心出去被雷劈。”

    最后关头,孙仲文还是忍不住出手,实在看不下去。这自有他的书生侠气,也是他生来喜欢怜香惜玉。年轻时,他也是个风流之人,结交的“妹妹”可不在少数。女人嘛,当然是要男人疼的,怎么可以去欺负?

    对于孙仲文的出头仗义,其他人不发表意见。

    老太监阴恻恻爬起身,恶狠狠威胁:“你小子有种,自今儿个开始,你们三个就没的吃了,哼!”

    ——

    老太监败兴走了,冷知秋原本就在发烧生病,受了惊吓,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孙仲文和王爽夫妇却受牵累,真的被老太监断了粮。

    在王爽等人埋怨、敌视、怀疑的目光下,冷知秋浑浑噩噩昏睡过去。

    “夫君,宝贵……”她的眼角挂着泪珠,昏睡中反复叫着项宝贵。

    老太监看看她病得重,沉着一张死皮脸走了,没再骚扰,过了半天,竟端了一碗药给她喂下。

    孙仲文有气无力的道:“老阉狗,你饿死我们仨不要紧,我们正好少受点苦,死个干净,只不过你回头怎么给宫里的人交代?”

    老太监哼哼着,阴阳怪气的道:“宫里曹公公已经传了讯,在来的路上了,放心吧,在提审你们几个之前,你们饿不死。”

    这真是个刺激人的坏消息。孙仲文咽了口口水,脑子里想起以前十年来所见的种种酷刑,想起惨死在酷刑下的熟悉朋友。

    其他几人也是脸色都发白了,阔别一年有余,再接触那些酷刑,他们真有些心力交瘁,真不如饿死的好。

    ——

    这坏事不能怕,越怕越躲不过。

    谁也没想到,隔了两天不到,所谓曹公公就已经带了侍卫走进密牢。

    冷知秋被老太监拖到一间空牢房里,藏在阴暗处,拿枯草盖了。她还在昏睡,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嘴唇都烧得起泡了,幸亏老太监给的两碗药还有点作用。

    曹公公问老太监:“有人招了吗?”

    老太监缩着脖子,颤巍巍摇头,又一指孙仲文道:“这个姓孙的最不老实,依老奴看,先提审他最好了。”

    孙仲文暗暗磨牙,肚子里把老太监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曹公公看了看孙仲文,却突然下令将白须白发的司马旬拉出铁牢,绑在铁柱上。

    给孙仲文这种人上刑,等于浪费力气,他不会松口的。但这种嘴巴不老实的书生,最讲义气,所以,拿司马旬开刀,比直接给孙仲文上刑要有希望的多。

    曹公公和以前来提审他们的方公公不同,他可是在玄武营呆过的刑房老手。审讯,也是一门学问。

    看司马旬被绑上铁柱,其余六人纷纷站起身,面色凝重。他们抓着铁牢那两指粗的铁栏杆,皱眉沉默无声。

    老太监不敢多说什么,就怕曹公公发现冷知秋,窝藏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姑娘在这样机密的地方,罪可不小,一旦发现,人头不保。所以他退在冷知秋那间牢房门口,垂头瑟瑟发抖,祈祷曹公公他们快些完事离去。

    ……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把冷知秋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她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头上盖了厚厚的枯草,挡住了所有视线。

    只听孙仲文在大吼:“阉狗们,手段都冲孙某来好了,何必如此对待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王爽也骂道:“姓朱的得了江山还不够,贪得无厌,痴心妄想!”

    顾博却在一旁劝道:“两位千万不可上当,不管提审谁,我们只当自己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我们还是替司马老先生诵经送行吧?”

    于是,这些昔日一方名儒、今朝阶下之囚,就在司马旬的惨叫声中,开始齐声念诵金刚如意经,念诵论语。

    “唔……老先生……”冷知秋皱眉想要挣扎起身。

    老太监浑身一个激灵,急忙哎哟一声尖叫,盖住了冷知秋的声音。

    曹公公回头狐疑的盯了他一眼。

    老太监忙跪倒了磕头:“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奴这些年安逸了,这会子受不了看这些个场面,刚刚吓得失禁,求曹总管开恩,让老奴先退下吧?”

    曹公公眯起眼打量这老太监,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铁牢,暗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这时,一个侍卫禀道:“曹总管,那老头子死了。”

    诵经的五个人顿时停口,沉痛的闭上了眼睛。

    曹公公掏出手帕,捂着口鼻,走到铁柱前,打量了一下几乎被开膛破肚的司马旬,“把他放下来,把那个女人绑上去。”

    “什么?!”王爽暴喝一声。

    他的妻子王氏吓得尖叫,抱住丈夫,浑身发抖:“爽哥,爽哥怎么办?”

    铁牢门打开,孙仲文和王爽拦着侍卫,不让他们拖走王氏,奈何两个中年书生,怎么敌得过身负武艺的侍卫?

    王氏哭天抢地被绑在满是血迹的铁柱上,孙仲文和王爽爬起来,撞着铁栏杆,目眦欲裂。

    “怎么样?说还是不说?”曹公公很满意自己的手段效果。

    老太监悄悄回头,见冷知秋竟然爬出了枯草堆,吓得赶紧偷偷溜出地牢,准备跑路。

    顾博大声喊:“王爽,孙仲文,不能说!”

    王爽看看孙仲文,孙仲文也在看他,两人眼底都有些犹豫、动摇。

    王氏一边哆嗦,一边泪眼婆娑的张望,看过所有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丈夫脸上,哀戚而绝望。

    王爽喃喃自语:“王家祖辈受恩于项家,何况青龙若出,世无宁日,这个秘密断断不能说。”

    孙仲文痛苦的咽口水:“王兄所言极是。”

    曹公公眼中狠厉,阴阳怪气的下令:“先将这妇人一只乳割了!”

    “啊——”还没行刑,王氏先吓得尖叫。

    在尖叫声中,冷知秋幽幽的声音带着病弱的喘息,挣扎响起:“慢着。”

    别人没听见,曹公公却听见了。他本来就怀疑那角落里有蹊跷,一直留心着,因此一点声音异响,他便倏然转身,凝目看去——

    冷知秋爬到牢门口,门锁着,钥匙在老太监手里,老太监已经偷偷畏罪逃跑了。

    看到冷知秋那张憔悴又有些脏兮兮的小脸,曹公公微微一愣,一时没认出来。如果在平时,他是能一眼认出冷知秋的,因为他可不止一次瞧见过这个女子。

    他早年跟随紫衣公主,在玄武营当过差,后来进宫服侍朱鄯,为人机警狡诈,很得朱鄯重用。当初在京城外客栈,他替朱鄯办事,便已经留意到此女,后来,在梅萧书房里,也见过此女画像。

    这会儿没认出来,但也不会忽视这小女子的突然出现。

    他摆手停下侍卫行刑,捂着手帕走到冷知秋面前,半蹲下,仔细瞧着她:“你是谁?”

    冷知秋坐起身,面无人色的轻颤着,拨开乱发,反问:“公公是为当今皇上效命?”

    曹公公放下手帕,微微笑道:“这是自然。”

    他笑得和蔼可亲,像个真正的长者。

    冷知秋打了个寒颤,摇头道:“皇上说过,他对项家秘密没有兴趣,怎么会突然派公公来审问?”

    曹公公仍然微笑着:“皇上的心意天天都在变化,咱家这样做奴才的,可不知道这些个缘故。你还没告诉咱家,你是谁?”

本站推荐:邪王追妻魔帝缠身:神医九小姐四爷的心尖宠妃盛世嫡妃鬼帝狂妻:纨绔大小姐鬼手神医:王妃请上位皇叔:别乱来!重生之七彩神体狼牙武映三千道

小户媳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下文学只为原作者随风月影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随风月影兰并收藏小户媳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