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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回 少年侠勇救落难妹 老书客喜逢出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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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披头勇士年轻人像小山般屹立着。睍莼璩晓

    “你让开,与你无关!”一脸横肉的大汉说。

    “这是我表妹,同你不想干!你该下车的下车。”

    “那我们都下车理论。”大汉硬拉着年轻人下车。年轻人回头对另一位悄悄而来的光头年轻人说:“你一定护好我表妹。”光头虽不高,但腰园肩宽,表情带点杀气的站在一旁。艾教授想,这位矮脚虎是披头勇士一伙无疑的了,该不是两个黑团伙争这落难女孩吧?

    下车后,三个大汉就要对年轻人拳脚相加,被年轻人一一挡住,一脸横肉的大汉“刷”的一声抽出一把利器,向披头勇士刺来,只见勇士从腰中迅疾拉出一条短鞭,将利器卷落,短鞭上下左右如蛟龙盘旋,三个歹徒根本近不得身,这时勇士 “嗖”的一下跳上徐徐启动的列车,车下只见一队治安警察快速冲过来,三个歹徒落荒而逃。

    这时才来了一位车警和一位女乘务员,安抚着还处在惊恐中的旅客。

    “大姨夫,你受惊了。”勇士对多副教授说,“我们有五六年没见面了吧,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老人家。”

    “你是小虎?”多教授想起来了,眼前的好汉是妻妹的独子,真是将门出虎子,其父母都是武林高手。

    原来多副教授的姨侄初中毕业后,就停学在家给母亲照应武术馆,自己也已经有一身本事。后来母亲应友人相聘,随一位女商人当贴身保镖,自己也在父亲生前好友的关照下,去了一家镖行,这回镖行派他和一位弟兄外出执行一项任务,不意在车上相见。小虎说,他早就注意到他和艾教授,只是觉得姨夫廋了黑了,不像先前见到的潇洒倜傥样,但两位老人文质彬彬的样子又觉得是像姨夫和他的友人,只是从不听见说话声音。后来争吵起来,一下就听出是姨夫的口音,但是很奇怪这女孩怎么认姨夫是爷爷呢?后来判断可能是女孩遭遇人贩子向姨夫求救的。

    “难得你见义勇为啊!”艾教授夸奖小虎。他望着眼前这位英俊彪悍的年轻人,细看脸型酷似他母亲,想起他那位很不一般的老妈。假如那场相亲活动卓有成效的话,自己将是这位年轻勇士的继父,彼此的生活轨迹可能就会有所变化,不一定有今天的列车相会。人的姻缘际会是有一系列的偶然促成的。

    小虎说,这次同师兄一起外出,师傅一再关照,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一定不去管闲事,何况这次出行只有我们哥俩,弄不清对方的人员实力。但是巧遇姨夫,天大的危险也得上,武林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血直往上涌。

    小虎笑着将矮脚虎作了介绍,这时已不见他的满面杀气,微笑的双手合十致意。*说,对敌狠对友善,这矮脚虎可是敌我界限分明,送到部队有望以后当将军。

    现在的问题是这位女孩交给谁?同乘警乘务员商量一下,让他们接下女孩,送女孩回家。可女孩不愿意,乘警说:“那你们下车后同当地派出所联系一下吧。”

    “你要相信乘警,跟着两位爷爷,假如还遇到那些坏人,爷爷可是保护不了你。”矮脚虎做女孩的工作。

    “是啊,这大哥担心的有道理。”艾教授劝女孩跟着乘警。但是女孩就是不愿离开多副教授。

    “这样吧,我们先送你们到地方。”小虎说。

    小虎师兄弟俩一直护送到底,因为任务在身,没有停留又跳上车告别了姨夫。

    就这样,叶酸妹没有救出来,带回了另一个落难妹。

    “物质不灭定律。”艾椿笑对脸色有些无奈的多卿说。

    回到家后,经过沐浴清洗,原来那个列车上的蓬头垢面的脏女孩不见了,竟是位蛮不错的大姑娘,只是面色憔悴,眼神有些呆木。经过了解,方知她跟打工的母亲在外上学,不幸母亲因食物中毒暴亡,她不务正业的父亲养不活她,更无谈让她继续升高中,她不得弃学打工,还好,在一所大学的老教师家搞家政,一干就是三四年,东家老两口都是教书的,并没有把她当小保姆使唤,忙完家务后,看书看电视随她的便。乡下的父亲说,你不小了,回来给你说个亲,父命不能不从,没想到生父竟将她卖给人家,为了还欠下的一屁股赌债。从此她跌落苦海,买她的人同样不是好鸟,对她随意打骂,三年的生活如在地狱。这回她是被所谓的丈夫卖给了别人,可能是一家按摩院。上了火车,她见到多副教授,神情脸型同在大学做家政哪家的慈善爷爷差不多,就不顾一切下跪。

    真是此时不跪,更待何时?一跪一躺有时很关键和神圣。

    如何安排落难妹,煞费两位棋坛对手,好像手握一只棋子,虽是一只小“兵”,但很关键,丢不得又不能让对方吞掉。

    艾教授的女婿从法律角度分析,不报案是否有违法律?女孩还算机灵,始终将身份证缝在衣服里,有了身份证就好办,她不是黑户人,她已经二十三岁的成人,不是非成年人了。要报案是她的事,非多副教授的事。如今有点头脑的人,遇棘手的事须有从法律角度审视的意识。

    先在多副教授家帮着搞家务再说,对外说是姨侄女,反正多副教授已经是经过风浪的水手,流言蜚语的浪沫不在话下。一两个月下来,落难妹脸上的呆木神情已自动删除,多副教授的家里比老伴在世还干净整齐,落难妹真是搞家务的好手。

    “老兄,你是堤内损失堤外补。”艾椿说。

    多副教授文不对题的说:“老艾,我昨晚梦见我在西华,见到她哽咽无语。”

    “你还是放不下叶酸妹,她好她坏也只能是她的命,你已经尽了心,该放手的就放手。我看她有心智,他男的也不傻,不会是没有生路的。”

    果然不久叶酸妹又给艾教授来了信:

    艾伯伯:您好!

    首先非常感谢您雪中送炭,您寄给我的钱可挡用了。我生了个女儿,我的一件小棉袄。上回没想到你们来看我,当天晚上我去镇上到处找你们,失望而归。

    后来我又去了你们住了一晚的小旅馆,那老板是很同情我的,我说其中一位是我的亲戚,老板把你们丢下的小棋盘交给了我,塑料棋盘上还写了您的名字,我什么时候再交给您?

    以后你们不用再来,交通实在不方便。我的哥和妈来看我了,妈是来照应我坐月子,哥走的时候把我的小姑带走了,也就是说换亲吧。我对男人说,你把我连骗带抢的弄来,我没告你犯法,还给你生儿育女,我也答应你不逃走。但有个条件,你家尾姑要给我大哥当媳妇。

    尾姑算是我的小姑,她有两个姐,小姑生下不到一年母亲就失踪了。父亲就给小女儿起名“尾姑”,意思是最后一个女孩了。当然,我并不强迫尾姑同我大哥结合。我哥长得堂堂男子汉样,大学生底子,只是家穷娶不上媳妇,我家农村可比这里的农村好得多了。尾姑自己愿意跟我哥走的,我哥当然欢天喜地,这样一个小学生和一个大学生成就了一对姻缘。我也就了却一样心事。

    想想也有意思,我哥哥名叫“首军”,父亲起的名字,希望儿子长大首先成为一名解放军。当兵的梦没有实现,这“首军”却应在他的婚姻上,他日后的婆娘名字竟会叫“尾姑”,首尾相连,首尾相应。

    说些趣事,免得心头老实不愉快,也让你们笑一笑。

    请你们放心,等到我女儿大一些,我计划一家三口外出打工,这里农村挣钱实在很难。

    祝你们健康。

    收到这封信后,艾教授把它交给多卿:“我说过吧,你甭杞人忧天,叶酸妹让她的小姑转型升级成嫂子,不能不说是一着活棋。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离开西华了,按照不成文的换亲规定,一方女人走了,另一方女人也得离开,她怎么会让她的胞兄失去媳妇呢?现在她男人已经很听她指挥,这就很好,能够从外面抢一房媳妇回来的男人不会是窝囊男人,凭着叶酸妹的能干,这个家还有希望。”

    “你回封信问问,这生下的女孩是否像我?”

    “你不是在出臭棋?人家生活渐趋平静,还去搅和个啥?”

    “我找过一位研究易经高手的朋友,说我命中有个千金女儿。”

    “你等着吧,叶酸妹的女儿要是有你的血脉,跑不了你这位亲爹。”

    “这桩心事也就算了,另一桩心事跟来了,家里那位小妹的事又来了。”多副教授发愁地说。

    “不是说要送她去学一门手艺吗?从长远看,靠手艺养活自己是正路,不用依靠别人。”

    “她说,想了却母亲在世一桩心愿,出家修行。她母亲曾说,等她大学毕业或有了家,就去庙里长期修行,这辈子过得很苦,希望来生好一些。母亲的心愿未了,她自己又逢劫难,老天保佑,出了苦海。自己也觉得要感谢神灵,愿意落发为尼。”

    “她要是一心向佛,你依了她好。”

    “可是去哪安顿?我的一位朋友的亲戚,大学还没毕业就要当和尚,听说到现在找不到合适的庙。”

    “这样,你在同落难妹认真谈一次,她要是贴心修行,去的地方我来试着联系一下。”

    艾椿想起当初回他贴其中有位道姑,贴子的内容是:世界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她的意思是世上的事情没有两全其美,立牌坊当婊子是不能兼顾的。说的是很有道理。如今的官僚们,许多想戴稳乌纱帽又想发足财,或发了财再想弄顶乌沙砍头上,都是立牌坊当婊子的事。

    这位道姑后来又来过一次贴,问及他同女弟子的姻缘如何?艾教授回了贴:

    世上或有两全法,不负所爱不负心。

    这几年艾教授同那位道姑就没有帖子往来,但是彼此心里还是有的。如果向道姑问及出家为尼的事,她应该是能有路子提供的吧。只是茫茫人海去哪里寻她?

    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在自己的网站发个帖试试吧,艾教授于是发了个贴:

    尊敬的槛外师傅:

    久不通音讯,想一切都好。吾有一小女友想跟随师傅学道,不知师父能接纳否?盼复!即颂静安   俗人叩。

    并留下了自己的QQ号。

    所以称她为槛外师傅,是因为她来的帖子中自称槛外人,《红楼梦》中的妙玉也自称槛外人。寺庙的雅称之一是:“静宝”,所以用“静安”。

    发帖的事是把鱼钩甩到大河里去,不知鱼上不上钩。

    出家为尼的事就这样放着,落难妹也并非立即落发不可,多卿的生活又渐趋平稳。每个人的生活总的来说是动荡的,区别是动荡的大小而已,但动荡中有平稳,平稳或短或长,否则一味动荡,那就是真的是可悲的人生。

    艾教授帮着多副教授忙完事后,也就清静点,按他的习惯,闲着爱逛逛书店。

    发现大学大门斜对面的左侧,原有一家挂着大大的“夫妻保健”牌子的店面消失了,换上了“时代书店”的牌子,艾教授觉得换的好,现在是夫妻保健店开的远比书店多,其实人的精神需要是第一位的。在大学附近开“夫妻保健”店,店位实在是搞错地方。

    小书店平时有一个年轻女孩看着,艾椿看到那里买的书有些品位,就隔三岔五的光顾,那里进的新书还及时,不愧为“时代书店”。

    守书店门面的女孩姓简,个子不高,小巧玲珑,身材匀称,不是美女,但气质绝对可以。如今车有车模,房有房模,书店大概不需要“书模”吧。书店需要真正的好书。

    “时代书店”的售书小姐,眼睛里含有一丝青春的忧郁,谈吐不俗,艾教授每次去的时候,她都是坐在那里微笑迎客。有次她站立起来为艾椿找书,他才发现她的腿有些微残疾。一来二去熟了,他见她是就称小简。小简原是某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小简口齿清晰,普通话很到位,表达能力不亚于柳留梅,连音质都相似,艾椿很自然的对这个书店女店员生出一份亲切感。正所谓: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闲聊中得知小简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后,一直找不到相应的工作,正逢书店开张,就来应聘,女老板在众多的应聘者中选择了她。她说老板挺有气质,相互很对脾味,她又喜欢书,不是只为挣钱来的。而女老板开这个书店也并非完全是为了盈利。

    “去中学当个历史教师不可以吗?”艾教授问。

    “艾老师,毕业那段时间,我一共去过十个中学应聘,笔试和试讲的分数都不错,可最后还是被淘汰。”女孩下意识的摸着她那条残疾的腿,叹息了一声。艾教授忽然想到自己小学高中时的两位老师都是腿有残缺的人,高中的数学老师名字很怪,叫钱笨,可他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数学讲得深入浅出,趣味横生。钱老师因腿严重残疾,上下教学楼的教室时,则要由他的年轻的妻子背上背下,要是他妻子有病,学生就争相背钱老师。这成了学校一道好风景。有点残疾不影响当教师么。

    “小简,假如你愿意当教师,我给你想想办法。”艾教授很诚恳地说,艾椿是惜才之人。

    “谢谢您了!”

    “想考研究生吗?”

    “想!不过考上了研究生,又得同母亲分开几年。我想早点同妈妈在一起。”

    艾教授不由得犯迷糊,现在的女孩最想的是同男友早点在一起,而大学毕业的有些女孩,还嫌老妈噜苏,不愿带上老妈。

    “你的英语如何?”

    “早过了四级,本来还可以在大学考六级的,可考试时正逢我生病。有机会还得考。如果过了六级可能对我来说有利于就业。”

    “过六级有把握吗?”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小简说。

    艾椿教授望着她一脸的自信,觉得她这很好使的脑袋,同她那有点残疾的身躯不相。对脑瓜来说,身体可能是多余的,就像画家吴冠中说,笔墨是多余的。据说21世纪中期,可望人类中的好脑袋能够移植到永久的机件上,血肉之躯就真的无用了。

    但是艾教授认为,女人虽有好脑袋,没有了摇曳多姿的看似柔弱不经风的躯体,风韵又在哪里?

    “艾老师,你想什么?”

    艾教授回过神来:“羡慕你掌握一门外语,我年轻时学的是俄语,早丢到脑后。”

    艾椿教授想起苟经理要一个懂得英语的文秘,觉得小简可以试一试,但老苟的官司不知进展如何?手机断线了,再要找这个浮沉商海和人海中的人,就太难了!这个时代找一个人既容易又太难

    “星期天老板放你假吗?”艾教授问。

    “星期天老板给我顶半天班。”小简说,“我们老板一来,书店人气就旺了起来。”

    “还有这等事?”艾教授笑了起来。

    “真的,她气质可吸引人哈。要说气质就得看我们老板的!”

    这下艾教授倒是想见一下这位书店女老板的真容。可以肯定,她决非是经营“夫妻保健”店的那档子人。

    这书店所遇,艾椿回去同多卿谈起,讲到“夫妻保健”店时,遭到多副教授的异议:“我看开夫妻保健店的人,不一定就是下三流,省城南门有一家保健店,主持门面的是位俏佳人,风姿灼约,据说极有品质,不坑人,不卖假货。据说那里生意特好。越是在这样的地方经营,越应当是有品位的人。可现在呢,经营这类生意的,许多在蒙骗顾客,就说那些春药,不仅暴利,而且假货多,里面的配方伤人,甚至有导致癌病的成分。”

    “那你去经营一家吧。”艾教授笑说。

    “我朋友去了趟美国,说那里的这类店很规范。我以为中国也要对经营保健的生意立法。中国65岁以上老人有一亿两千万,据调查其中40%的人同保健店挂钩,这样的规模值得政府重视。”

    “美国老人,如果需要的话,政府每月发给三颗伟哥,他们不需要像我国老人屁颠屁颠跑保健店。”艾教授说,“讨论到此为止,还是说书店,要不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去看校门口那家‘时代书店’,那里的书品位真的可以。”

    艾教授平时不太注意哪天是星期几,为了要见书店的有气质的女老板,他给苦难妹电话,要她提醒一下

    苦难妹笑着说:“爷爷,星期天去见哪位?”

    “有个约会,你陪我去把把关,到时候你提醒我啊。”

    “我不能陪你,让我家爷爷陪你。”苦难妹认真又不认真的说。

    艾教授将他同苦难妹的对话说给多副教授:“你看你家那位妹子分彼此了,我就成了外人,不轻易陪我。”

    “你这聪明人怎么糊涂起来?她不会当你外人,她真以为你去约会,你带上个年轻女孩去见半老太婆或老太婆,这不是年轻的更年轻,老的更老吗?”

    “是啊,这丫头聪敏着呢,真不希望有一天她走。我们两个人只会越来越糊涂,身边能有个年轻的脑子清楚的人多好。”两人不免怅然一番。

    星期天上午,苦难妹提醒的电话来了“爷爷,今天是星期天。”。

    下午,午睡之后,见天气晴好,艾教授想起小简提出给她写幅字的要求,内容也规定好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艾教授记得他这一生中,要他书写元稹这句诗的友人不少,心想这世上“经沧海”的人就那么多?小小年纪的小简也有她的沧海?不过也难说,柳留梅、洗婴不也很年轻,可不都有他们的浩瀚沧海了?

    艾椿给小简用带点隶意的行楷写好,又顺便给苟经理写了“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这是艾椿去南方经商之前,苟经理嘱咐艾椿教授书写的,艾椿以为老苟闹着玩,一直没写,后来想起这三句话是有名的斯芬克斯谜语,也许对商海中浮沉的老苟有用,便用足腕力,用古隶写好。见砚中墨汁还多,又给在殡仪馆中工作的弟子杨兵写了“杨兵贤弟子:你用爱心把灵魂送进了天堂。”

    写完后,已到四点,艾椿便洗净毛笔,出门奔校门口,果然见到了“时代书店”的女老板,令艾椿吃惊的是她竟是傅副市长家的出牢人沈园。因为艾椿曾是她同傅副市长儿子结婚时的主婚人,又是傅家的挚友,她坐牢时艾椿探过几次牢,沈园没把艾教授当外人。

    艾椿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沈园,这位在狱中度过了十年以上的高学历女性,似乎身上没留一点牢狱痕迹,身材依然苗条,声音依然甜美,她拥有令人羡慕的女人的灼灼中年。

    “还一直以为艾叔您仍还在南方呢。”沈园说,“听小简说有位和蔼的有风度的教授常光顾我们小书店,我一时竟联想不到是艾叔您。”

    “你有眼光,聘用的小简真是不错,懂业务,开门早打烊迟,服务态度还好。”

    “书店的业务实际上是她在打理,进什么书小简也可拿主意,主要的是她的人品极好,心理素质也好。这里靠近你们大学,大学生来买书的多,有些慧眼独具的大学生还给小简示爱,小简不为所动,我倒是劝她,确是真心爱你的,身体品行都好的,可以考虑,可小简说,她说眼下不想闹感情。小简的心门,看来封的又严又紧。”

    “我觉得会有机遇在等着她的,现在能在你这里干是很好的锻炼。”

    “假如不是腿有点伤残,这丫头哪能屈居在我这小庙里。我知道这里不是她的久留之地,我希望她有个好出路。”

    “你爸还好吧!我打南方回来后,去你家几次,都是锁着门。”艾椿说的“爸”指傅副市长,沈园的爸和妈在沈园坐牢后,都先后谢世了。

    “我们早就不住在原来的房子,现在住的是租房,爸说,租房安静些,离你艾叔的大学近些,可是没想到住下才半年,爸就病了,这时我的书店才开张三个月。幸亏小简能干,书店才撑下来。”

    “你爸同你说了没有,我的一位好友,他的公司急需一位计算机人才,希望你去那里工作。”

    “监狱长也希望我留在他们那里搞计算机,可我一定要回到俺爸身边的这个决定是不能改变的。回来后有几家公司要我去,可我想同书打交道,就办了个小书店,俺爸也挺支持我。”

    “开书店好,你店进的的书有档次,你是在经营人类的精神食粮。”

    “俺爸没有得病时,帮我物色租赁门面,跑工商,订书目,看店,挺高兴的。没想到他会病。”沈园很快眼红了。

    “你爸的身体素质一向比我好啊!”

    “他不如你放得开,一些事好闷在心里。”

    “这是职业造成的性格,你爸做了一辈子谨慎的官。”

    “爸说,老友艾教授一走,这市里就少了一个说话的,爸的真正的知己很少,我老是看爸一个人想心事。”

    书店下了班,艾椿跟着沈园去看老友傅钧山。令艾椿吃惊的是傅副市长得的是痴呆症,日本人称之为认知症,这是艾教授最不希望自己以后得的病,人老了谁也避免不生病,可是得啥病也比得痴呆病强啊。

    傅副市长见到艾椿后,已少有了先前的那种阳光般的宽厚温暖的微笑,但他的眼里分明的闪亮了一点火花,嘴角裂开了一下。“艾叔,这表示俺爸见到你很高兴,现在爸的病好多了,得病开始,见谁基本没有反应的。”

    艾椿坐在老友身边,握着他的大手,手还是挺温暖的,艾椿能感到对方递送过来的的握力。艾椿细看傅副市长的脸部,尽管已没有了往常的活力,但并非是板结一块,有一种内在的安详。艾椿慢慢觉得,是傅副市长的手在握住他的手,他看来很乐意同老友呆在一起。

    这时候,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送来一块热毛巾,给傅副市长擦手和脸,她是沈园雇请的小保姆,家住农村。她说“俺爷比我家里的爷爷病要好得多啊!”她自然亲切地称傅副市长“俺爷”。农村老人的痴呆病一般要重得多,这可能同他们平时思考不多有关。例如晚年的*,有人认为他在认知上有些问题,可能是他强大的思考力,还是阻遏了痴呆这个魔鬼,保持了正常的认知。但思考力也不一定就能遏制住痴呆,曾叱诧风云的宣传部长周扬,晚年时痴呆魔鬼就基本上把他摆平,使他语无伦次,再无法叱诧批判的风云了。

    沈园做了几个家常菜,给艾椿和傅副市长面前各放了个杯子,各斟了半杯葡萄酒。艾椿见老友喝酒挟菜都还正常,但是他只夹自己面前的一碗炒豆芽,似乎桌上就这碗豆芽。沈园不断地给他挟其它碗里的菜。半杯酒下肚,但见傅副市长的脸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眼里的灯也亮多了,而且有些许柔情。

    艾椿忽然觉得傅副市长的痴呆似乎有些不太可能。在老年人口中,痴呆的患病率不过百分之五左右,傅副市长不应该在这5%中间。艾椿同傅副市长的几十年的交往中,始终佩服傅的冷静,大悲大喜也改变不了他的这份冷静,他是个理性型人物,不像艾椿感性重于理性。

    艾略特说,人赢得理性时,失掉了热情。傅副市长这么一个静者和智者怎么会在比较安定的晚年痴呆呢?儿媳已经平安的出了大牢,已了却他最大的牵挂,他平生又无亏心事,不像许多退下来的官僚们,因在位时得了许多不义之财,做了不少伤德之事,内心总时有惶惶乎的惊憟,一不小心血压升高得个脑溢血。

    天理公允也不公允,使好人得了不该得的病。

    傅副市长的食欲还很好,沈园给他添了两次饭,饭后小保姆给拧了个热毛巾递给傅副市长,他接过去自己擦了脸和手,然后把毛巾递还小保姆。沈园又在他的宽厚的掌心抹了一点隆力奇膏,他也知道两手抹开,但动作有些迟钝。

    艾椿教授告辞的时候,沈园的右臂扣住傅副市长的左臂,送了艾椿一阵。艾椿站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下,回望着沈园扶着她的“俺爸”,从容的向他们的家走去,直到一个高大的和一个娇小的身影逐渐淡入苍茫的暮色中,艾椿忽然想到他同柳留梅前年春天逛苏城东山庙会时,看到的傅副市长和沈园亲热的相依而行的疑似背影。

    还是今晚的两个背影真实动人,但是难免伤感。

    艾椿重重的叹了口气,消失在夜幕中。

    拙作去年迫停在76回,因心脏病昏厥。恍惚间押至地狱,遇兰陵笑笑生,押卒说他因写《金瓶梅》,污染风俗,坐地狱到底。忽接阎王旨:“查《今生不应有恨》的庸夫,阳寿未尽,但写老少恋同性恋等,寄予同情,一些地方文字不洁净,有伤风化,着打五十大板。放回!如续写时不认真改正,同兰陵笑笑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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