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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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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这日,在皇宫之中,应含烟循例前往成帝寝宫请安拜见。

    原来因废太子之事,成帝不免动了内火,这两日更是病倒了,别的人却一概不愿见,只传含烟近前伺候。

    应含烟入了寝宫,上前见礼,成帝听到是她来了,便传令上前。应含烟到了龙床边上,便轻声问:“皇上,今儿觉着如何?”

    成帝斜靠榻上,脸色苍白,神情沮怠,道:“你来了,朕方才把那些太医院的废物骂走,镇日只让朕喝苦药,也难治心病。”

    应含烟深知成帝是因废太子之事,心结难解,便道:“皇上还要少思戒虑,保重龙体才是。”

    成帝抬眸看向她,半晌才幽幽说道:“如何才能少思戒虑?你可知……朕一闭上眼,就看到太子在朕面前,满脸带血,哭着求朕救他。”

    成帝说到此刻,眼睛之中,便隐有冷意。

    应含烟微微惊心,不知要如何劝起,只好道:“自古以来,天底下的父母哪里有不疼惜儿女的?然而儿女长大了,自也由不得父母……他们如何,自是他们的造化罢了……横竖,皇上已经尽了心了,如今还要珍重自己的身子,若真的害了病又如何是好?何况……如今还有肃王殿下跟熙王殿下……以及几位公主仍在,皇上不看在别人的面上,且看在这些儿女的面上呢?”

    成帝沉默良久,终于说道:“你也知道……朕尽了心?朕……虽然恨太子不争气,然而毕竟是朕的儿子,不过是想保他性命,才叫他去蜀地安身,谁知道,竟仍是不免这杀身之祸……”

    应含烟心中一跳:成帝如此说,自然是指若太子留在京内,则有性命之忧,成帝并不想杀死太子,那么会是谁有此意呢?

    成帝顿了顿,又道:“现在想想,皇后来求的时候,朕本该答应她……她这几十年来,只是吃斋念佛的,她虽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太子……她在佛堂*,未尝不是恨极了朕,走投无路了,才……只可惜……”

    思及往事,成帝眸色微动,低声道:“这是国家社稷,我虽然不忍,能又如何?如今身为储君,便已经残杀大臣,试问群臣又哪里会心服口服,将来他登基之后,只怕越发胡作非为,若朕心软,如何对得起这江山国祚,黎明百姓,将来又如何见列祖列宗?”

    应含烟只是低头静静听着,一声不吭,只因这些已经关系国家大事,且情势又如此复杂,她一个后宫女子,再如何得宠,也不好插嘴。

    成帝说了这一番话,心中略轻快了些,因沉默了会儿,又看向应含烟,道:“你觉着朕……可是个狠心之人么?”

    应含烟微微摇头,道:“臣妾觉着皇上是个英明之君。”

    成帝一笑,又颔首道:“那你觉着,太子临死,可会恨朕么?”

    应含烟不敢贸然回答这话,想了想,道:“太子只怕也明白皇上的心意,何况,委实是他自己犯错在前,皇上纵有心饶恕,也要顾及国之体统。臣妾斗胆说一句:太子若真的恨怨皇上,才是个不通道理的呢。”

    成帝闻言,倒是略觉欣慰,因见含烟虽字字谨慎,然而应对妥帖,心里便受用。

    成帝便又问道:“罢了,且先不说他……如今朕跟前儿,有肃王……跟熙王两个,依你之见,觉得他们两人各自如何呢?”

    应含烟听问,忙起身跪地,道:“臣妾对朝堂之事一概不痛,更不敢妄议王爷们如何,请皇上恕罪。”

    成帝才笑了起来,道:“你只管起身,不必惧怕,朕只是闲来无事,同你闲话罢了。”

    应含烟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她在宫中久了,又哪里会不知道……这宫内处处都有耳目,只怕此刻她跟成帝说的话,下一刻便会传到别人耳中去了。

    成帝见她委实害怕,才叫她平身,又让坐到身边儿,也不再提此事。

    成帝打量着应含烟,却见她生得娇艳可人,且喜性子又从来平和温顺,虽然出身大族,却并没有那种钩心斗角一味要强之意,委实叫人怜惜。

    成帝叹了声,便握住手,道:“朕知道……这些年,你也受了苦了。朕毕竟已经是这把年纪了……”

    含烟闻言,忙低头含羞,道:“皇上说哪里话,臣妾能够伴驾御前,已经是无上的福分,心中也是时常感激的。”

    成帝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见她容貌端丽,言语可喜,便把她轻轻抱入怀中,道:“难得你是个体贴知心的,朕……亦很喜欢。”

    两人正说到此可,忽地听外头有人道:“淑妃娘娘求见皇上。”

    成帝听了,双眉微皱,道:“不见。”

    含烟一怔,忙道:“皇上,这可使得?”

    成帝带笑细看她,道:“朕除了你……其他人一概都不想见。”

    含烟又羞又惊,成帝搂着她,因叹道:“你这模样气质,倒是让朕想到一个人……”

    含烟好奇,便问道:“不知是谁?”

    成帝抬眸看向前方,见帘幕低垂,无风而动,成帝半晌才笑了笑,道:“是一个已经故去了很久之人,她也是如你这般,性情温柔和顺,且又仁慈至善……朕当时,也很喜欢她……”

    含烟进宫若干年,对昔日宫中秘闻,隐约也听了一二,此刻听成帝说起,心中便知道是何人,却只当不知的,道:“皇上如此盛赞这人,必然是天人一般的,臣妾何德何能,能有些许相似呢。”

    成帝垂眸看她片刻,笑道:“也许是朕真的老了,最近时常的只想往事种种,想来……朕是有些对她不起,倘若当初不是朕硬要她进宫为妃,她也不至于……”

    含烟低着头,更是不敢言语。

    成帝欲言又止,眼中透出继续哀凉之意,道:“然而朕当时年青气盛,但凡想要的,便不管如何都要得到……只后来才知道,那反而是害了她。”

    成帝幽幽长叹,复默然无声。

    含烟想问,却又不敢,便只也沉默,成帝忽地觉得这偌大宫室,十分冷清,身上也微微有些冷意,含烟察觉他发抖,便忙拉了外裳过来,替成帝披在肩头。

    成帝看她一眼,又将她搂入怀中,喃喃道:“烟儿,你可别离开朕呢。”

    含烟道:“臣妾会一直都陪着皇上的。”

    半晌,成帝才点了点头,又叹了声。

    静默之中,忽听太监又道:“清妍公主来见皇上。”

    成帝笑了笑,道:“清妍来了,也好,朕正也想着她呢,再过几日她也就嫁了,以后再相见,只怕也不是这会儿之情了。”

    说话间,果然就见清妍公主徐步入内,上前拜见完毕,成帝便招手叫她过去。

    清妍靠前儿,挨着坐了,道:“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成帝道:“已经好了许多。你如何这会儿来了?”

    清妍道:“自然是我想念父皇了,父皇您可要快些好起来呢,我听闻您早上又发了一番脾气,把太医们都骂走了?这可不成,我小时候不肯吃药,您还说讳疾忌医是不对的,如何自个儿却也如此呢?”

    成帝见她撒娇,便笑起来,道:“原来你是特意来训我的。”

    清妍道:“哪里敢,清妍只是想父皇身子安康罢了。”说着,便靠在成帝肩头,抱住了他的胳膊。

    应含烟闻言,才也笑道:“别人说话皇上都不肯听的,公主说了这话,皇上可要听一听呢,再说,过几日便是公主大婚的好日子,皇上可要快些把身子养好,公主也才能安心得嫁呢。”

    成帝看她两人同样温声劝说,心里便喜欢起来,道:“好好,我便听你们的就是了。”因此便又叫太医来,奉药吃了。

    成帝吃了药后,便思欲睡,含烟同清妍公主便相继离开,好叫成帝好生养神。

    出了成帝寝宫之后,清妍因面有难色,满腹心事似的,只是不声不响。

    含烟看在眼中,便问道:“公主像是有心事?”

    清妍见问,便道:“应昭容,方才在里头,我怕说了又触动父皇心事,因不敢提……只是我心里有些忧虑,太子哥哥毕竟是才……出了事,我的亲事偏定在这两天,可使得么?”

    含烟听了,想了片刻,道:“倘若使不得,皇上何等之人,自然早就开口说了,如今皇上不提,自然也是默许了。何况这日子是早定下的……而太子偏偏早就给……废为庶人了,所以……想必皇上也是不想因此而耽搁公主终身的意思呢。”

    清妍听了,略觉开怀,便点头道:“你说的果然有理,幸亏我方才不曾贸然提起来,不然父皇定又有一番伤心了。”

    含烟便劝慰道:“公主不必在意,只顾好生待嫁就是了……这两日,也多来看望皇上,可知你将出嫁了,皇上心里也是不舍得的?方才那许多人劝着吃药,皇上还大发雷霆呢,只公主一来,就答应了。”

    清妍公主点头,笑道:“应昭容,多亏你心细照料父皇,我记下了,过了晌儿自然再来。”

    两人说了几句,便自分别,含烟正欲带人回宫去,忽地有宫女前来,道:“应昭容,淑妃娘娘请你去见。”

    含烟心中乱跳,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惧意,却也是不敢推辞,忙含笑应了,只问道:“不知娘娘有何要事呢?”

    那宫女面无表情,道:“这个奴婢又哪里敢臆测,横竖应昭容去了便知。”

    含烟无法,只得心怀忐忑,随她往淑妃宫中而去。

    话说那夜,怀真同小唐商议回娘家之事,起初小唐尚有难为之意,也不知两人到底又如何商议的,小唐究竟答应了。

    次日,怀真便又跟唐夫人说了,唐夫人虽疼爱她,倒也体恤她的心意,自然便也应了。

    怀真立刻派了人回应公府,同老太君李贤淑等先报了,然后便打点了一番,便带着吉祥恭喜,自回府来。

    怀真这一遭儿回府,比先前更是不同,先是拜见老太君,应老太君便叫挨着坐了,握着手儿,疼爱的如宝贝似的,因细细打量了一番,便道:“如今嫁了,却倒是比从前在家里时候更加出落了,手上也略长了些儿肉呢,可见唐府并没有亏待你。”

    说着,又对众人道:“你们看是不是呢?”

    当下众人都连声说是,怀真只是笑着不言语,放眼四看,除了这府内的人外,竟连应含烟那边府内的伯母跟几个妹妹们也在,委实齐全。

    如今,当晚上陪着老太君用了晚饭,又坐了会儿,才放了她自回东院。李贤淑便趁机陪着往回去。

    李贤淑许久不见女儿,欣喜非常,又看怀真果然比先前养的更好,才放心,就道:“上回你爹因听说唐府请了太医过府,便疑神疑鬼的,生怕是你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呢,他竟回家来,撺掇着叫我过去看看,我因想着你才嫁了,当娘的就立刻跑了去,又像是什么样儿呢,因此我不理会他,后来他到底自个儿去问了唐大人……咳,问了毅儿,果然是说太太病了,他才放心呢。”

    怀真听到她改口唤小唐“毅儿”,心中只觉得异常好笑,便不由也笑道:“唐叔叔回去也跟我说了……原来是爹不放心么?”

    李贤淑道:“那自然了,我本以为我是个操心的,结果你爹比我还着急呢。”

    两个人回了东院,进了屋内,怀真打量自己的绣房之中,摆设陈列等物,一如先前,毫无变更,她一一看过了一遍,心中感慨,且又喜欢。

    怀真统看了一回,才又回来,同李贤淑在桌边坐了,便问家里一切可好,李贤淑笑说:“都好……”说了一句,忽然微微皱眉。

    怀真便问道:“怎么了?”

    李贤淑皱着眉,叹道:“罢了,本来你才回来,不该告诉你这烦心事儿的,可迟早晚要知道。”

    怀真不解,就仍看她,李贤淑便恨的咬牙,道:“还不是蕊儿?这个丫头,是走上邪路了。”

    怀真怔问缘故。李贤淑道:“先前不是给她找了个人家儿么?凭心而论,那家子委实是不错的,书香之家不说,公子的性情也好,怎奈蕊儿……也不知是着什么邪,起初倒还使得,渐渐地就闹腾起来,自打你跟唐……你跟毅儿被皇上赐婚后,她愈发地作天作地的,把人家里闹的不像话……害得你爹颜面无存。”

    怀真暗暗震惊,忙道:“为何我竟一点也不知道的?”

    李贤淑道:“若是传扬出去,那还得了?我早说过那家子不错,人家知书达理的,因此竟按着不许底下乱传,私下里找你爹商议。”

    怀真道:“然后却是如何?”

    李贤淑道:“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家,按理说,若是此事是他们的过错,咱们自然不依,但是是蕊儿自己不像话,天天做耗的,反是咱们理亏,你爹见如此,私底下好言好语地陪了许多不是……亏得人家素来敬重你爹的为人,这件事才暂时按下了。”

    怀真仍是似懂非懂:“听娘的意思,莫非是蕊姐姐不喜欢那家,所以才闹?”

    李贤淑不免冷道:“她还摆着千金小姐的谱呢!也不知还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当初因她在家里作出那件丑事来,老太君跟太太都想随便打发了她,那个意思,竟是嫁鸡嫁狗都使得……是我又苦心给她找了个好人家,若是她安心过起日子来,又该何等和乐?真是个癞狗扶不上墙的,现在想想,我算是白操心了。”

    怀真便安抚李贤淑,道:“娘,难得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罢了。”

    李贤淑看了她会子,便又喜欢的把她抱住,道:“不是我自夸,你跟蕊儿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纵然她不是在我身边儿长大的,杨姨娘那个人……也不算很坏,怎么竟把她养成这样儿呢,越大越发走上偏路,死不回头似的了。”

    怀真也没法儿,只说:“有道是,清官能断家务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娘已经尽了心,横竖由得她去就是了。”

    两人说了会儿,便听外间道:“二爷回来了!”

    李贤淑才笑着:“你爹回来了,且看他怎么欢喜呢。”

    说话间,果然见应兰风进来,看了怀真,便两步上前,此刻怀真已经起身,道:“爹……”

    应兰风已经张手将她拥住,百感交集唤道:“真儿。”

    怀真心里同样高兴,便忍着笑,应兰风缓缓将她放开,上下打量了会儿,道:“怎么比先前高了一点儿似的?”

    李贤淑又笑起来:“真是胡话,才一个多月,可就长高了?敢情她在唐府吃的是仙丹不成?”

    应兰风认真道:“我觉着是高了,先前只在我胸口,这会儿,抬头能碰到我的下巴了,难道不是高了?”

    李贤淑笑道:“是是是,二爷说如何就如何罢。”

    应兰风握住怀真的手,便领她复落座,因此就细问在唐府之事,又问小唐待她可好,唐夫人以及唐家众人都如何之类,怀真一一答了,只说很好。

    应兰风听她一味地说好,因思索了会儿,见李贤淑不在跟前儿,就对怀真低声说道:“真儿,有些话,先前你出嫁之时,爹因没想明白,便没跟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家里,我每日思量起来,心里着实不安……如今你回来了,爹少不得就跟你说了。”

    怀真不知是何事,忙问,应兰风便道:“常常听人说:女生外向。又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然而你自小儿跟别的孩子不同……在爹娘心中,也从来不同,你纵然嫁了,也不是什么泼出去的水,仍是爹娘心中最疼爱的好孩子……”

    应兰风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敛了敛心情,才又说道:“当初你每每说……你不想出嫁,后来因我很爱凌绝的为人才气,便极力想撮合你们,谁知道你竟是百般的不喜欢,爹当时不知,现在却已经明白了……那时候,白叫你受了许多的惊恐委屈。因此爹现在想跟你说,此刻虽然你嫁了唐家,倘若他们对你好,也就罢了,然而倘若他们对你不好,你不必委曲求全,你务必要跟爹娘说,我们也务必会替你出气!不论到什么时候,爹娘永远都疼爱你、会护着你,你……可明白这话?”

    怀真垂眸,半晌,便微微地点点头道:“爹,我知道了。”

    应兰风将她抱了一抱,沉默片刻,又问:“前儿真的是唐夫人身上不好,才请太医的?”

    怀真不由一笑,哪里敢说别的:“是……不骗你的。”

    应兰风才抚着她的发端,也笑起来。

    怀真在应公府内住了两日,日子过得消闲自在,除了去给老太君请安,其他时候便只在东院内,看书抚琴,逗猫看雀儿,竟似又回到了待字闺中时候的光景一般。

    只是晚间睡着,模糊之中,竟似身边儿仍有个人,惊中探手一试,才知不是……

    怀真醒来时未免纳闷:“怎么在唐府的时候,只盼他让我清净些,回来之后,却反而又屡屡想着呢?竟是傻了不成?”因自笑叹了一回。

    这一日,怀真正坐在廊下,看廊檐边上先前栽的花儿已经长得颇好,在日色之中摇曳生姿,怀真正怔怔出神,却没留意有个人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将走到近前,因见她不曾察觉,便把脚步略放重了些,怀真抬头一看,却见来人一身青衣常服,凝重而雅,正是郭建仪。

    怀真忙站起身来,敛袖行礼道:“小表舅。”

    郭建仪向着她一笑,便走上前来,扫了一眼那姿态各异的花儿们,问道:“在看花儿?”

    怀真点头道:“小表舅如何这会儿来了?”

    郭建仪道:“自你出嫁,竟不曾有机会得见了,昨儿听说你回来了,便想来探望……不料今日才得了空。”

    怀真道:“多谢小表舅惦记,一向可也好么?”

    此刻郭建仪已走到她身侧,这会儿丫鬟出来,见他来了,便入内奉茶上来。

    顷刻,郭建仪握了茶盏,却一瞬无语,不知该说什么好,因道:“那唐大人,待你可好?”

    怀真道:“甚好。”

    郭建仪方才已经打量过她的面色神情,见脸色比先前越发白皙明润,眉眼却更出挑了,若然心中郁郁,自不是这个面容呢。

    郭建仪心头一宽,但同时,又有一种难言之意,略酸略涩。

    郭建仪抬眸,因看到前方那回廊,便道:“那日你忽然跑出来……是为什么?”

    怀真知道他所说的成亲当日,她因惘然自失,竟失去主张,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之事。

    怀真静了静,便道:“我……因太害怕了,所以才想……多亏小表舅拦着我,出言警示,才不至于又闹出大笑话来。”

    郭建仪默然凝视着她,心中却想道:“你又可知,我并不是想拦着你,当时我所说的那些,也不是什么出言警示,倘若当时你答应了,我便立刻带了你走,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什么都不管了。”

    一念至此,心中竟生出几分惨烈悲壮,然而她竟连这个机会都不曾给过,那一瞬间说出那两句话,就死昙花在他心底乍然开放,却因她后退一步,于是瞬乎之间,又乍然凋谢。

    怀真见郭建仪不言语,便道:“是了,我如何听说……仿佛肃王有意将郡主许配给小表舅的呢?”

    郭建仪听了,面色淡淡,道:“你从哪里听说,可又是唐大人告诉你的?”

    怀真道:“他无意说了一句,我才知道的。”

    郭建仪道:“我就猜不会有别的人……会‘无意’中跟你说这个。”

    怀真转头看他,郭建仪自觉这句话有些露了行迹,便一笑道:“罢了,不提此事,……我却着实的有件喜事要告诉你的呢。”

    怀真忙问是什么,郭建仪道:“我先前从吏部来,听人说起来,原来工部尚书卧病数月,近来竟是不成了……工部尚书职位空缺,听那些大人们的意思,只怕多半儿是你父亲的了。”

    怀真听他说工部尚书卧病,正笑这又算是什么喜事,听到最后,才蓦地怔了,乍然一喜,却又止住。

    郭建仪察言观色,问道:“为何你不似格外高兴呢?”

    怀真因知道他不是外人,便也不十分遮掩,只轻声道:“我只觉着,爹的官儿越做越大,可……妥当么?我总是杞人忧天的,小表舅你别笑话我。”

    郭建仪摇了摇头,道:“你自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放在心上,你的意思我却也明白,如今朝中……因太子之事,只怕还会有一番动荡,你父亲身居高位,若是政局有变,自然是不免会卷入其中的。然而你放心,表哥他在朝中历练这许多年,自也非等闲之辈,何况……”

    怀真问道:“何况什么?”

    郭建仪停了一停,才带笑似的说道:“何况……你又嫁了个好人家,就算有人欲动表哥,也要看在唐家的面儿上……忌惮些行事。”

    怀真心头一动,默然无声。

    郭建仪抬头看向远处,这一刻,忽然间想起竹先生临去之前的话“有朝一日你身在青云之巅,可与那人比肩,自然大有可为”……

    郭建仪淡淡一笑,长长地吁了口气,举起杯子,把杯中的茶又喝了口,茶水已凉了,入喉入腹,浸的心也微疼,他垂眸打量片刻,见杯底有一枚小小茶叶,随着动作,指来指去,抖个不休。

    郭建仪举杯一倾,将残水轻轻地洒在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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